1.雪是藍的嗎

冬天的第一場雪下了之後，醫院裡的病人便多了。

醫院圍牆邊栽著許多梅花，白得勝雪，香得暗雅。

我透過窗戶看著一院的白色，彷彿天地都變得純潔了。就如同一位披著素衣的少女，輕盈地附上了大地的懷抱，她的裙，遮住了那棵蒼翠的大松樹。

這麼冷的天，去院子裡透氣的病人並不多，這時一對母子吸引了我。他們因該是母子。

婦女很漂亮，幫少年推著輪椅，時不時露出快樂的笑容。少年也笑。

我下到一樓能看到他們的地方。少年容貌清秀，在雪中顯得淡淡的沒有顏色，和雪一起混淆了人的視線。不過他有一雙大大的眼，靈動而美麗，彷彿會唱歌，又彷彿是一雙詩人的眼睛，多情的望著前方。

婦女從地上捧起一捧雪放入少年手中，少年冷的一縮手，然後他們笑著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多麼調皮的母親阿他是個年輕的媽媽，給了兒子無盡的愛。我想，若不是少年腿腳不便，他定會和兒子打起雪仗來。

後來，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他們在雪地裡談笑。天空依舊鉛灰色像洗廢的襯衫一樣白得可憐

今天我一如往常經過底樓便習慣的向底樓張望，今天那位母親不在，但少年依舊坐在輪椅上出現在院子裡。或許今天天氣有些放晴吧，護士小姐看著幾個病人在院子裡透氣。

我決定去拜訪一下那個少年，他一定是位年輕的詩人，因為他總用深情的專著的望著事物，久久都不移開。我想他是個多愁善感又早熟的男孩，他的生命中一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於是，我走到了院子裡。沐浴在陽光下並不覺得有多暖，雪有些鬆軟了，大概是要融化了。

我走到少年身邊，他似乎沒注意到我，依舊深情的望著牆角的梅，他在心中為他們做詩吧。我不忍打擾，便站在旁邊等他。

很久以後他還在默默地凝視著梅花，我有些不耐煩了，但還是安靜的看著她的臉.她的臉像是快被陽光融化一般,但他漂亮多情的眼卻那麼深刻的印在我心中.我覺得自己可能永遠記不住他的樣子,但絕對永遠忘不掉他的眼睛。

‘‘你是詩人嗎?’’我輕輕地問他。她眨著娃娃般的長睫毛搖頭。

“那你那麼深情的望著梅花幹嗎？難道不是在為它們的美貌與香味做詩？”我又問。

他低下頭不說話，美麗的眼睛對著學說話，再說什麼，我這個淺薄的人聽不懂。

“我是醫院的醫生，你別害怕。”我認為膽小的他不願與陌生人說話，便溫柔的將我的圍巾摘下為他圍上。

他笑得眼睛彎彎，伸手撫摸圍巾，仔仔細細的，一遍一遍的撫摸。這條圍巾是我死去的愛人親手織成送給我的。我覺得少年彷彿一下變成了離我而去的愛人，他有著和少年一樣多情的眸子，總是用那對眸子凝視我。我愛她，可惜他說要由他的血染紅他的詩，說一個上了手腕，進了這家醫院，再沒回到我身邊。

少年輕輕地說：“我是瞎子啊。原來那香味叫梅花。”他高興得笑了。她告訴我他的眼睛天生就看不見東西，說以父母丟棄了他，是姑姑撫養他長大的。她患了癌症，姑姑每天都來陪他。

原來那個婦女並不是他的母親，不過少年應該覺得她比較像母親吧，因為他一點也沒難過，而是笑得很開心。

少年問我：“醫生，天是什麼顏色？”

我望望天。晴朗的天空碧藍碧藍的，飄著一些白雲。我不確定他能理解和分辨顏色，但我還是回答他說：“藍色，天空是藍色的。”

她甜甜的笑著說：“原來雪夜是藍色的。姑姑走時說雪和天一個顏色，所以都分辨不出來。”

我想起來了，那天我看見他姑姑在花壇邊哭，他也像丟下少年了嗎？

我點點頭，後來才恍悟過來她看不見，於是我告訴他：“雪也很藍。”

他咯咯地笑了，地上的雪在陽光下越來越薄，化成水溼了乾枯的草，花園醜陋的甘苦和土黃漸漸露了出來。

我抓了一把雪放入少年手中，雪化為水從他指縫間流走，他又咯咯地笑了，還說：“醫生，原來藍色會溜走啊”

他後面的話我聽不清了，護士和醫生拉著我向另一間醫院走去，還罵我，說我又偷了醫生的制服溜出來。他們說我為了一個同xing戀人發瘋，我流淚了。

少年還在和我說話，可我卻聽不見那遙遠的聲音了。我想叫他，可我發現自己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一定以為我和那些人一樣拋棄了他吧，也許他明天還會等，可我卻被關進了鐵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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