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笑川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不出所料已經離開。

身上的傷已經重新包好，然隱隱還是有些痛楚。

洛笑川心中繁亂不堪，也不顧身上的傷，勉強的起身穿戴。

等鬼影聽到聲響進來時，洛笑川正半倚在窗前，長髮凌亂的散著，衣服也只是隨意披在肩上，可以看得出，洛笑川的心思早就飄飛。

鬼影心中關切，方想開口，卻只聽洛笑川空洞的聲音響起。

“鬼影，出去。”

頭也不曾轉，唇間輕動，就是冷冷一句。

“可是……”鬼影焦急。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洛笑川聲音毫無波瀾，然這一句已經讓鬼影不敢再言，只好暫且壓下嘴邊話，退了出去。

洛笑川自始至終只看著窗外，看著清晨中碧雲十四樓隱約的美景。

接下來的數日，洛笑川一直未曾出門，鬼影雖然按時送飯，然卻不見飯菜動過幾分。

同時，堂中還有諸多事情亟需處理，然洛笑川此時同樣半點心思也沒有。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三日後那斐，凝濛羽，裘虎狼，藍朵的到來。

那日洛笑川依舊在房中，只聽們被突然推開，洛笑川心中煩躁正想開口，轉眼卻見竟然是十多年沒見的那斐將軍，此時，心中一震，飄蕩的思緒才有幾分落定。

“小川。”那斐滄桑的聲音輕輕的喚了一句。

洛笑川離開雪山時不過十幾，然從那時起，他就不是喜歡將軟弱一面展現的人，即便心中一番紛亂，還是儘快的恢復平常，道：“將軍，很久不見。”

那斐深知洛笑川的xing格，並不安慰，只問：“你似乎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洛笑川抬眼：“我早就知道顧棲觴是我的親生弟弟，只不過，現在他不在這裡。”

那斐並不意外：“你是氣顧棲觴做的這些毀掉了你的全盤計劃，不是麼？”

洛笑川心中一痛：“是又如何，不是，又能怎樣？反正，他已經將一切毀了。”

那斐嘆了口氣，道：“小川，醒醒吧。”

………………

那斐離開時，謝絕了洛笑川的挽留，只是慈愛的拍了拍洛笑川的肩膀。

洛笑川算是半個自己養大的孩子，而此時的那斐，也不過就是個疼愛自己孩子的長輩。

他知道，洛笑川需要時間去想通。

小川，天下究竟何去何從，你應該是明白的，冷族是否能阻擋大流，你也應當心中有數，這麼多年，雪山冷族之人都明白了你父親當初的想法，沒有人會再去怪他，你，也不要總是執念於此，不要將自己困在其中，反而忘了去享受自己原本的生活。

那斐沒有長篇大論，然這短短几乎卻比任何人的話都有說服力。

身為冷族曾經的英雄，曾經冰城的大將軍，然，連他都已經接受鳳憐天下的地位。

洛笑川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只不過不想去接受。

可是現在，似乎也沒什麼去堅持的理由，如果說是為了冷族，可冷族本身之人卻都已經不在乎，若是為了自己的父親冷陌含，然自己的父親卻是造成此事的根源之一。

其實，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經過這番，洛笑川除了繼續養傷，又開始重拾谷川堂的生意，各大分支也重新開始，其實，洛笑川自己也知道，這般巨大變故下，還能將谷川堂還如此完好的保留下來，已是不易。

好在只有蘇墨鑾與司馬箜篌知道自己的身份，江湖上還不曾真正瞭解，於是，才給了他繼續生存的機會。

當然，雖然一百個不想承認，但洛笑川也不是不知道，這是司馬箜篌給自己的機會。

重新佈置谷川堂的一切，也同時整理著自己的思緒，然，即便是看似已經恢復常態，但洛笑川卻依舊除了公事不談其他，任何閒雜人等也一概不見，直到——蘇墨鑾的不請自來。

蘇墨鑾與洛笑川，兩人兩度交手，還都是不留餘地的死戰。

雖然現在事情煙消雲散，但是若說就這麼放下心中芥蒂，倒也不是一時能成的事情。

蘇墨鑾顯然也不太想與洛笑川再扯上什麼關係，但是有些話，為了知己，他卻不得不說。

他曾經為了天下對顧棲觴的處境袖手旁觀，甚至到刀劍相向的地步，他不曾後悔，卻不能阻止心中的痛楚。

蘇墨鑾確實不喜歡詭計多端老謀深算的洛笑川，但是，作為天下間知道真相的為數不多的人，他能為顧棲觴做的，也只有這麼一點。

果然，洛笑川與蘇墨鑾的見面，萬分的詭異。

洛笑川連客套話都省略了，開門見山便問：“聖醫不請自來，究竟有何貴幹。”

蘇墨鑾正好也不想虛偽客套，道：“我來，為的便是棲觴。”

洛笑川冷笑道：“別跟我說到了這份上，你還要自稱是他的知己。”

蘇墨鑾淡然：“我與他是不是知己，是我們的事情，讓他我此次前來，只是為了你二人！”

其實，顧棲觴離開碧雲十四樓之後，去見了蘇墨鑾一面。

兩人也未多說什麼——事到如今，也許一笑泯恩仇這句俗話，卻真的是最好的表述。

既然都已經過去，兩人本身也不曾有真正傷害對方的心，又何必去計較那些立場和身不由己。

天下，江湖，說到底，也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地方。

於是，兩人那日都避開自己不談，所以，顧棲觴說的最多的，只可能是洛笑川。

其實兩人之間的感情，精明如蘇墨鑾早就明瞭。

早先也有些不能接受，難以理解，同為男人也罷，更何況還是兄弟，其實到了如今他還是不能完全釋懷，但是，畢竟那是顧棲觴的選擇。

他還能做的也許只有尊重而已。

“洛笑川，我自然是知道你們親兄弟的關係，然是，也許別人不曾察覺，但是我卻能確定，你二人之間，有情。”

洛笑川心中一驚，並未料到真的有人能察覺。

蘇墨鑾繼續道：“不要再怪罪顧棲觴毀了你的一切，你可知，棲觴在知道有那道預言時，第一個反應不是別的，只是要保護你，傾盡全力甚至生命來保護你，而隱瞞這件事，也是為了不讓你心中所堅持的事情動搖，不要跟顧棲觴計較什麼欺騙算計，因為，你沒有這個資格，相比起利用欺騙，你的手段更為殘忍。”

對顧棲觴百般維護，歲洛笑川毫不留情，不在意料之外。

洛笑川搖頭道：“我有苦衷，此事本就不由自己。”

蘇墨鑾卻笑了，道：“這句話你笑我曾說，你說苦衷只是藉口而已，所以現在我也想將這句話還給你——別總是說身不由己，別總是怪棲觴欺騙你，你總是恨棲觴不肯與你一起並肩，甚至還毀了你的千秋大業，可你又曾理解體諒過他的感覺麼？能體諒他夾雜在自己鍾情人和半個恩人之間的痛楚麼？洛笑川，你是為了你自己，而他，全都是為了你！他堂堂七殤公子，又為何要這般對你！！！你以為還能是什麼理由？”

洛笑川不言，只是桌案上的卷宗已經被緊緊握死。

“洛笑川，問問自己吧，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妄圖東山再起，再次危害鳳憐，那麼，你只會讓棲觴這般的犧牲和苦心白費，也只是再次讓棲觴陷入兩難，如果你對棲觴是真心，就別對她做如此殘忍的事情，最後……”蘇墨鑾沉沉一句：“問問自己吧，你心裡，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如果你選擇江山，蘇墨鑾會與你，血戰到底。”

剛柔相濟，情理相依。

不得不說蘇墨鑾的話很能打動人。

蘇墨鑾確實是打著為了顧柒殤的名義而來，但是，要勸說自己放棄霸業卻也是其中重點。

但是無論目的如何，蘇墨鑾的話卻字字在理。

洛笑川獨自想了很久，回身時才發現鬼影站在一旁已經許久。

“什麼事？”洛笑川淡淡問。

鬼影沉吟片刻，終是道：“顧公子離開前有話要我帶給您，說的是，你們的約定，永遠有效。”

洛笑川雙目一亮，半晌後終是伏案低沉的笑了起來。

棲觴，原來現在不明白的，是我……

接下來的一個月，洛笑川終於恢復到了之前的精神狀況，碧雲十四樓也在歇業將近半月多後重新開張，一切，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機，只不過又過了一個月後，洛笑川空留一紙文書，人，卻已經離開不見。

當鬼影發現信函時，洛笑川已經騎著馬到了曲嶺城外。

其實，他並未寫要辭去堂主一職，只是暫且將事情交付鬼影，畢竟谷川堂做的是情報生意，自己想躲，怕是也真的難以躲避，不如干脆留個頭銜，還方便以後的行事。

而不用谷川堂的勢力而是自己親自去尋找顧棲觴，也是洛笑川心中的決定。

因為，他正想用這尋找的時間，完成那一約定之作。

比起顧棲觴離開曲嶺時的堅決，洛笑川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碧雲十四樓。

雖然自己此去或者真的就沒有歸來的日子，但是，這裡畢竟是自己一手建立的，只屬於自己的繁華。

高高低低的閣樓在夕陽下泛著淡淡的琉璃光彩，隱隱已經有歌聲樂曲響起。

洛笑川終是淡然一笑，轉身，策馬離去。

如果您喜歡本作品，請記得點下方的“投它一票”，以及多發表評論，這是對作者最好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