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浮撥了撥太陽穴,衝他笑了下,自己站直了:“沒事。這兩天沒怎麼休息好。”
許妄也沒怎麼放在心上,把手搭在他肩上推著他往片場走:“那等會兒沒你的戲份時再打個盹補補覺。”
肖浮乖乖應了。
這幾天兩人戲份都吃重,但對手戲很少,幾乎沒什麼額外的互動機會。
許妄也不需要刻意再提點肖浮什麼,因為他已經做得很好。
……
羅鈞在門前徘徊已久,明明跟餘弭是住在同一幢樓裡的關係,可他們的確已經十多天沒在這個小區裡打過照面了。
他嘴唇蒼白,目光不時落到那小小的貓眼上。他抬起手想要敲門,下一瞬卻又躲到了老居民樓昏暗的樓道里。
天光來回晃盪,偶爾映到他臉上,也只照出這頹然的少年的面上顯露的慌亂。
糖,糖是有象徵意義的東西。
羅鈞覺得自己像一隻灰溜溜的老鼠,鼠性上渴望跑進屋子裡偷糖,痛痛快快地吃飽,人性上又無比痛恨自己的貪婪。
不知道過了多久。羅鈞又站到餘弭的門前,直直地看著那個貓眼。
看不見,就給予了想象的空間。他覺得餘弭此刻正也站在那扇門後面,透過那個小小的貓眼,與他對視,毫不留情地將他洞穿。
於是他動了動乾澀的嘴唇,輕聲說:“別和我一起。”
幻覺裡,他聽到那門咔噠一聲打開了,門後的少年滿面怒容,對他說:“那你就滾吧!”
羅鈞閉了閉眼,像是靜靜地享受那痛苦扭曲的情感。他笑起來,很溫柔的笑著,聽話轉身走了。
而此時此刻的餘弭,卻不在那小小的房子裡,不在被羅鈞注視的目光裡。正看著他的,是陳凌。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似乎很喜歡學校的天台。風吹過來,鼓起衣服,撩動頭髮,無意間就使隱藏的天性流動起來。
陳凌目光沉靜溫和,就像餘弭最欣賞的那樣,撐著欄杆,說:“他爸媽離婚,爸爸娶了我媽媽,他媽媽後來病故了。”
餘弭知道的。他只是不知道,那個羅鈞從不肯提起的同父異母的妹妹,竟然就是陳凌。
陳凌咬了咬嘴唇,看向他,語氣天真無邪:“我爸爸和媽媽是因為愛情走到一起的,他們什麼也沒有做錯。羅鈞媽媽的不幸,是因為她自己太過偏執,我感到很遺憾。但我沒有錯對不對?”
餘弭的睫毛顫了下,他“嗯”了聲,低低地說:“對。不關你的事。”
聽了他的話,陳凌卻有些洩氣似的,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摳著欄杆上的漆,說:“我覺得羅鈞很可憐。可是,又覺得不想再靠近他了。”
“他一點點變成了她媽媽那樣!我還記得,爸爸說那個女人歇斯底里,瘋了一般四處作惡。為了一個不愛她的人,她把自己變成了瘋子。”
陳凌很不理解:“一點也不值得啊。為什麼不接受現實,優雅地老去呢?”
餘弭聽到“優雅”兩個字,頓時覺得非常刺耳。
他覺得胸口好像壓著塊大石頭,叫他壓抑得厲害:“你說羅鈞一點點變成了她那樣?”
陳凌像是在細細回想,禁不住顫抖了一下,臉色極為難看:“羅鈞,也是個瘋子。”
她的聲音纖細動聽,餘弭一直覺得那是夜鶯才能發出的歌聲。
他的小夜鶯現在皺起了漂亮的雙眉,有些傷心又有些生氣地說著:“你知道嗎?這三年來,我們一直有來往。他說我是妹妹,照顧我,陪我,卻又想把我推進邪惡的深淵。”
陳凌憤憤地咬緊下唇:“我不願意變得那麼壞。我不願意玩弄別人的感情。是他一點點教我!”
水汽漫上她的雙眸,陳凌歉疚地看向餘弭:“對不起。不管是不是受他慫恿,我都的確傷害了你。”
“沒事。”餘弭的聲音有種奇異的溫柔,彷彿他突然長大了好幾歲,不像是高中生的模樣了。
陳凌被這安心的氛圍弄得怔住。“你……”她訥訥地開口,“你是不是也很難過?你以前一直把他當最好的朋友吧?”
餘弭卻搖了搖頭。
陳凌恍然大悟,但心底帶著一點隱秘的失望,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失望,但她強笑著說:“那很好呀。你就不用為了他再感到難過了。怪不得你,這麼冷靜呢。”
餘弭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彬彬有禮地問她:“我可以摸摸你的頭髮嗎?”
陳凌臉頰有點發紅,她一直都不覺得自己喜歡餘弭,這時卻覺得有著莫名的一絲心動。此時的餘弭表現得,實在太過成熟而又有著從容不迫的力量。
她像枝頭青澀的枇杷果,被冷風吹著,顫顫地微微點頭。
男孩兒的手溫柔地覆上她的長髮,掌心帶著溫度,乾燥又清爽,還散發著皂香味兒。掌下的女孩兒,心臟怦怦直跳。
“謝謝你,我喜歡了你這麼久,謝謝你從不覺得我噁心。”餘弭撤回手,溫柔說著。
陳凌猛地抬頭看他,眼神乾乾淨淨:“我怎麼會覺得噁心?”
她急於剖白,急於證明:“被愛是幸福的,是讓人愉悅的。”
餘弭看著她:“哦?”
“真的。”陳凌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像亮晶晶的糖紙,“愛與被愛,都出自本能,是純潔美好的。我絕不會感到噁心。”
餘弭輕輕垂下睫毛,說道:“羅鈞媽媽的愛,也是出自本能。”
陳凌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已經扭曲了真正的愛!”
烏黑的瞳孔裡一絲波動也沒有,餘弭說:“變態的愛,也是愛。甚至……更讓人沉醉。”
他一點點笑起來,像個電影慢鏡頭,轉身瀟灑地衝陳凌搖一搖手。
最後的聲音飄散在這盡露人性的天台:“我和羅鈞,都是變態。”
陳凌感到全身血液都被抽去,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腿一軟,她跌倒在地上,扶著白牆,她哆哆嗦嗦地看向餘弭的背影。
剛才的餘弭,幾乎跟羅鈞一模一樣。
好陌生,好可怕。
陳凌跟餘弭在這裡待了快兩小時,陳凌告訴了他一切,將那個骯髒不堪的羅鈞徹頭徹尾地展現在了餘弭眼前。
他聽完了,心上扎滿了刀子。現在,他一路奔跑,狂奔不止。
他要找到羅鈞,狠狠地把刀子還給他。來呀!看看誰比誰陰暗面更可怕啊!
誰沒有陰暗面呢?誰不想痛痛快快地把曾經欺負過自己的人踩在腳下呢?誰不想揚眉吐氣當個世俗意義上的復仇者呢?
餘弭跑著,胸膛劇烈地起伏,呼吸急促。
我想做的惡一點不比羅鈞少!我恨不得把羅鈞扒皮抽骨,一根根砸爛,把他踹得像條死狗一樣只會哼哼唧唧!
他媽的!為什麼這麼對待老子?
你以為我一直當你是最好的兄弟?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