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偶爾杜風會認一些花草名和藥名,看一下醫書,據他的話說有一技旁身總是一件好事,不過盡是滿口大道理,終究還是在谷中瘋玩,此時他又說命不久矣,何苦作些無謂事,倒真真是個賴皮兒。
他見著了當日的那匹漂亮栗色馬更是愛得廢寢忘食,總是很討好的幫它洗鬢刷背什麼的,那馬一旦見著他冷色不屑的眼神兒立刻換成賊溜溜的,舒服的時候就眯著眼齧著牙,弄疼它的時候馬尾毫不留情的打在杜風的屁股上,杜風好樂樂呵呵的任它打,不過有時惱了也會以其馬之道還治其馬之身,一人一馬的感情到底還是混出來了。
有時杜風還會擺弄他那紫竹做的蕭子,但是羽聲與變羽之聲根本無法吹出,而這時師父夕瑤就會對她吹籲她有多厲害,杜風只能都忍了,但心裡默唸還不是因為是那支翡翠玉簫,好東西吹來的曲子有比天籟。
夕瑤說這支簫是她二師兄送的,她的生辰快到了,但是二師兄還沒回來,聽得杜風心裡酸溜溜,他答應夕瑤說要送她保證一樣她從來沒見過的稀罕物,小丫頭才笑顏開。
日子還是蠻有意思的,杜風一直以來想要的也不過是這樣的生活,但前提是擁有自己的愛人,每每想起君煜,這心裡就像堵著大石,怎麼也不得舒懷。
當要提防或是記恨一個人的時候,就會不知不覺的注意起他的所做所為,杜風發現南宮的生活是十分有規律的,卯時起床,到練功房待上半個時辰後沐浴更衣,用完膳後去處理一大堆的文書,午膳後小憩半個時辰,醒來後對花品茗或是吃些養胃的好東西,接下來是處理未完的事務或是讀些書籍之類的……
位居人上者的生活就是如此的有條不絮麼?杜風不禁咋舌,不過自從他來到這裡也是打破了南宮的規矩生活,每天用藥運功,還要等他這個懶蟲起來用膳。這也是南宮頭痛的,怎麼就這麼喜歡懶床呢?擰著撅起的小嘴,頂多是眯著眼睨他一下,又歪頭睡去,醉貓樣讓南宮哭笑不得。
杜風是睡在南宮床上的,自然南宮是睡在他自己床上,不過自從那次,兩人也並無事端,有時等杜風睡熟了,南宮也只摟著他暗自神傷。這同桌而食,同榻而臥都是強要來的,只是人心能強要麼?這樣的日子帶點簡單滿足又有著不安生的恐懼,特別是答應了杜風可以在谷中走動,甚至可以出谷後,他惶恐著有一天杜風會失了蹤跡,永遠也找不回。
“小風,我該如何是好……”夜深,愛人在懷,卻是嘆息連連。
敲了一下竹筒,聽著裡面小東西火暴的嗡嗡叫,杜風抿嘴吊著眼角兒笑起來,終於甩掉了青雲這傢伙,轉身鑽進了熙攘人群。
這裡是極為熱鬧的買賣場,很多腰圓背厚,穿著狐裘貂帽,長著濃眉鬍髯的外族商人來到此地採購奇貨。山寶土珍,珠石瑪瑙等,以各種嬴利手段互相砍價,粗野之聲隨處可聞。
此處的煙花紅窖之地不多,但重要的是商人們出手闊綽,又只是此處逗留那麼個把月,那些花姐兒們濃妝著豔衣,儘可能的大擺風姿,十分大膽的招攬客人。
但一些雅商和溫文公子哥還是有的,他們捨得花多點銀子,包個小廂房,品著香茗精緻點心聽著清倌兒吟唱悅耳小調,附風作雅幾句,情投意合春宵一度也不是不無可能。
這不,身穿月牙色袍子,白玉髻發突顯文質彬彬的一名男子手抵額間,正細細聽著從斑斕珠簾傳出的箏弦之聲,到某意高處,劍眉輕蹙。著眼一看,他密色膚色與有神的眼眸倒讓人摒卻了瞧著背影時的那份儒雅。
一曲畢,珠簾內傳出珠落玉盤般清脆純淨的聲線:“客官,還想聽哪首曲子?”
端座的男子身形一震,急切的撩開珠簾,見一少年撫琴而坐,星眸閃爍,新修的劉海掩淡了小臉,除了靈動,倒有幾分英氣。男子展顏一笑,果真是他,尋了多日的人,竟如此突兀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傅大哥……”難以置信的站起身來,驚詫的望著對方眼裡的灼熱而狂喜的眸子,杜風懷疑著是否出現幻覺,傅大哥怎會有如此神情?未做出反應,傅君勉已衝向前來抱住了他,勒得他生疼,這見面禮也未免太讓人招架不住了。
“小風,你怎麼會在這裡?”君勉察覺自己的失態,平復心情,問話出口。杜風咋一聽到小風就不勉想到南宮。剛見到親如兄長的君勉的好心情給澆了冷水,他根本不是自由之身,以南宮的霸道,恐怕傅大哥也會遭到不測,想到此處,心裡就緊張起來。
見杜風臉上染了愁色,君勉擔憂的問道:“怎麼了?你的病好了嗎?”
杜風搖搖頭,“傅大哥,你又怎麼來到此地?”
君勉一頓,接話道:“我來這裡有事處理,既然見到你,你就隨我回京城可好?”
“萬萬不可,傅大哥,你就別說這樣的話了。”杜風心裡難受著,又不敢說出事情原由,只求傅大哥安好。
見杜風似有難言之隱,君勉極想問個清楚,但又怕逼急了他,躲避自己更是讓自己難以忍受,只好壓下心中的疑惑。
“那你以後都會來這裡麼?”此處是煙花之地,留他在此,怎麼能讓人心安。
“不是,我只是偷跑出來掙點銀子去打磨一塊玉佩,”頑皮的眨了下眼,“也差不多夠了,就差大爺您的賞錢。”
“唉,你呀……”
“我們快去領了玉佩。”
沒想到走到廊外的時候,杜風發現花蜂安靜了下來,急急忙忙的從懷裡掏出一張單子塞到君勉手裡,“傅大哥,你幫我去拿,明日我再來這裡。”說完,慌不擇路的奔跑起來,轉眼就消失在君勉眼前。
心急如焚的君勉從開著的菱窗飛身追了出去落定,卻見白絲帶束髮的杜風與一青衣男子並肩而走,一匹高大栗色馬尾隨,君勉的心瞬間跌入谷底,摔處生痛,無覺的緊緊攥住了手裡的紙張。
瞥見日光已經滑到所做記號的右方,杜風深呼吸一下,如果他問起,要花點心思去撒謊了。
回到尋塵閣卻見南宮對著自己所畫的桃花圖沉思,在門旁靜立了一會兒,南宮似夢初醒般回頭望向他。
“回來了,餓了吧?”
無論自己對他多冷淡不是亂髮脾氣,他都是那麼的容忍,那麼的溫柔,這出乎杜風的意料,他甚至懷疑自己所做的臆想,這個人如此妥協,用情不深如何做得出來?對這個人,杜風不知有著的是厭煩還是不忍。
用罷晚膳後,杜風耐著xing子陪他品完香茗,待兩人洗漱完畢,杜風就立馬撇下他跑到了書房。南宮知道他總是在那裡寫寫畫畫,到了吃藥的時候才慢吞吞的抱著封好的畫卷回到榻前,南宮想著要給他一個自由的天地,讓他覺得是與自己在生活,而不是囚禁,但也許是錯了,越是不聞不問,他的心越是離自己越來越遠。
南宮望著還染有餘暉的西空發怔,忽然的意識到書房該是掌燈了,不然那個小懶貓只會隨便的燃起孤燭。
“霓衣,我去吧。”
“是,主子。”
院裡總是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一些喜寒的花輕輕的發著香味,天氣也不是那麼的冷,而且只有那麼幾步路,南宮卻覺得胸口生悶,有多久沒與小風好好說過話了?幾天的時間有如隔了幾秋。
杜風見他來掌燈,沒出聲,換了一張畫紙後繼續投入,他對這裡的東西很是佩服,黑漆描金舞龍彩毫細筆,端石羅紋白鶴硯,白鹿彩箋紙,清碧彩硃墨……所有的都名貴至極,有的人一輩子也不能見上這些寶物,更別說用上了……
諾大的房處只有風弄燭影,淡淡舞動,這一刻有似止水般靜謐。
他畫得極為認真,專注凝神的樣子更具有吸引力,南宮放緩了呼吸,靜靜看著他點墨,粉染,絲描……
忽地,杜風放下畫筆,南宮心中一窒,突然才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有點怕眼前的人。
“你有話說?”
俊美冷酷的容顏已染了些許陰雲,清冽無波的眸子似承載莫名的戚色,眉峰老是輕易的蹙起,這個人到底是不復當初的脫塵超然之姿了。
“你為我畫像可好?”暗淡的眸光突然的亮起來,發著濃濃期盼讓杜風不忍拒絕。
“好。”垂下頭來,執起彩毫點上了桃花妖嬈內蕊。
“不用我……”
“不用,我記住你的樣子了。”
原來他記住自己的樣子了,南宮心裡翻滾著暖流,心上人一句話便驅散了多日陰鬱,雀躍的心不禁燥動,貪婪的想要更多。
“小風,你心裡可有我?”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杜風睨視他一眼。
“你又有多鍾情於我?”
那天晚上的畫面又重浮於南宮腦海,他知道杜風的味道已經刻入了心脾,甚至當他想起杜風觸碰過自己的分身,下腹就發緊。他從來不知慾念會是如此的折磨人,過往亦有侍寢的香暖軟玉,但他從不熱衷此事,只是身體的興致來了,便草草發洩。
但是現在他很明白自己的身體,只想要杜風。苦澀的滋味又充斥心頭,悠悠出口:“若你心有我,那有何不可?”
手中一頓,便毀了一朵蔓殊桃花,亦毀了整片精心築起的桃花紛飛圖景。杜風不懂自己的內心為何隱隱剌痛,苦惱的抓起那片桃花揉皺,擲於地下。
南宮見他如此,亦清楚了他的心始終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自己的心卻終究脫離了自己的控制,永遠的想圍繞著他,隨著他每句話,每個神情,每個動作而潮起潮落,儘管很累很冷,始終會緊巴巴的湊上他。
強振起寬顏,“我要出谷五天,你若不想隨我……你事事讓青雲伴著。”
“還有……莫去那些花柳之地,我不喜歡。”
原來是什麼都知道了,杜風反而笑了,“是呀,風塵出身,就該如此的寄人籬下。”
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了……南宮深深嘆息,“罷了,隨你。”
到底那裡出錯了,為什麼的兩人會越發糟糕。
入夜,昏昏欲睡的杜風任由著南宮折開他的髮帶,託著他的頭把髮絲輕輕的移出枕外,再溫柔的把他放置的床上。南宮明白,只有這段時間,他才可以如此的肆無忌憚,待兩人髮絲糾纏時,他方覺得靠近了杜風的心。
“過幾天就是除夕夜了,我回來時就陪你去逛這裡的燈會。”他摟著杜風,在杜風耳邊細語。
“嗯。”杜風眯著眼欲睡,可耳邊溫熱的呼吸弄得癢癢的,而心底裡下意識的遠離南宮的親呢,不安的想翻身,但南宮緊抱著他,張口咬住他的耳垂。
“你要等我回來。”
杜風受痛,腦袋清醒了些許,剛混沌的想起明日要見君勉,聽到南宮的話便迷迷糊糊的介面:“我等你……”
聽到這句話,南宮渾身立刻亢奮的不知所措,直想把杜風揉進身體,但終究只是箍得杜風更緊,咬上他的紅唇,一隻手難耐的撫慰x下身。他隱隱的期待兩人交心而交身那一刻。但其實更多的是害怕,當初怒火下給杜風的一巴掌讓他懊悔不迭。
南宮並不想此時出谷,但尋著那個人了,杜風體內致命的蠱終於可以引出,並且谷下自幾處產業出了問題,他必需要在正元日之前處理完畢。現下為了杜風這一句話,他儘量可能的將行程縮短,不眠不休的處理完事務,想著快點回谷與杜風廝守。
哪知,待他匆匆回到冥香谷時卻不見了承諾等他回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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