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今天這麼開心。”
葉欽連忙躲開。他已經成年了,再被人捏臉多不像話。
那個誰也愛捏他的臉,實在討厭。
嘴上說著討厭,事實上還是會因為程非池好幾天沒捏他的臉而悶悶不樂。
上飛機前,葉欽也沒能等到程非池的回覆,更別提送機了,他一怒之下把裝滿複習資料的書包扔在託運處不要了。過了五分鐘又折返回來,到處找他的包。
包裡裝著程非池給他出的所有小測卷和英語短文。
與他同行的周封看不慣他這口是心非動不動就後悔的模樣,說:“學霸怎麼受得了你?要是我可能得瘋。”
葉欽白了他一眼:“班長怎麼受得了你,要是我肯定把你剁了。”
飛機準點起飛。
同一時間,首都第三人民醫院,程非池拎著早餐走進病房,床上的程欣手上捧著一張A4大小的紙在看。
阻止已經來不及,程欣哆嗦著把那張紙舉高,問:“這是什麼東西?”
是程非池夾在書裡的首都C大的自招申請表,下面蓋了公章,簽了大名,就差送進C大入學籍了。
第四十四章
隔壁床的老婆婆湊過來看:“喲,怎麼是C大啊?小夥子不是成績很好,能保送頂尖大學的嘛?”
“不。”程欣搖頭,“他不念國內的大學,他要出國的。”
程非池撥出一口氣,無奈道:“媽……”
程欣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麼,急忙打斷:“你會出國的,對不對?”
面對母親急迫的、滿含懇求的眼神,程非池不是沒有動容,可他仍舊答道:“不,我不會出國。”
C大即便放在國內也算不上知名學府,之所以選擇它,是參考了葉欽期末考試的成績,加上保守估計剩下的四個多月還可以讓他提高的那部分可能性,綜合之下做出的選擇。
若不是程欣和易錚步步緊逼,他也不用這麼快做決定。這些天他私底下與班主任老師以及C大多方聯絡,希望在年前將去向定下來,沒成想百密一疏,竟讓程欣發現了。
聽到他毫不猶豫的回答,程欣目光陡然變得森寒,她強壓怒火道:“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
程非池心下一鬆。看來易錚並沒有把他和葉欽的事告訴程欣,那麼這件事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想在國內唸書。”他說。
“為了我?那大可不必。”程欣說,“我從小就告訴你,感情最是無用,尤其是在面臨人生中的重大抉擇的時候,更不能感情用事。”
程非池聽了這話,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悲涼。程欣嘴上這麼說,可她的所作所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不然也不會被易錚用一聲輕笑和一句“意氣用事”輕易地下定義。
“正因為是重大抉擇,”程非池一字一句道,“所以才要遵從本心,不能聽信他人的話盲目定奪。”
程欣眉頭微擰,顯然十分不贊同:“我是你的媽媽,不是其他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程非池禁不住勾唇苦笑,又是這樣冠冕堂皇的道理,彷彿不聽她的話就是大逆不道。
如若他是思想尚未健全獨立的小孩,興許會被唬住,甚至會對自己的不懂事羞愧。然而他早就過了對是非對錯迷惘的時候,他現在明明白白地知道,母親要的從來不是什麼懂事,而是無條件的服從。
他沉下一口氣,道:“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我好,還是為了圓您未能實現的願望?”
程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眼中既有心思被看穿的恐慌,亦浮起一抹難以名狀的怨憤。
這麼多年了,她不是沒勸過自己放下,可每當午夜夢迴噩夢纏身,一次又一次地深化那些畫面在她腦中的痕跡。她忘不了二十年前在那裡遭受的屈辱,忘不了那些扭曲的血淋淋的過去,所以哪怕不被理解,哪怕被世人唾罵,她也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些本來就是我的。”程欣嗓音尖銳,隨即又強迫自己緩和下來,殷切說服道,“那也是你的啊,你是他的第一個兒子,那些本該是你的。”
程非池搖頭:“那是他的東西,我不稀罕,我可以自己爭取。”
“爭取什麼?就憑你自己,能爭取到什麼?”
也許是在病中的關係,程欣變得有些喜怒無常,也有可能是因為上次那女人來過之後,她已經褪去在兒子面前偽裝的鎮定,如今不必再多加掩飾。只見她飛快地將手上那申請表唰唰撕成碎片,揚手甩到空氣中。
視線穿過漫天飛舞的紙片,程非池看見母親喪失理智般的猙獰面孔。
“想上C大,除非我死了!”
中午在醫院食堂遇到鄰床老婆婆,她把程非池拉到僻靜的角落:“和你媽媽是怎麼回事呀?好好的小夥子,可不要拿前途跟家裡人賭氣呀。”
就在程非池以為她是來替母親做說客的時候,老婆婆又道:“你媽媽確實過分了點,你是個大人了,她不該不徵詢你的意見就自己拿主意。不過有話可以好好說嘛,不要拿唸書這種事開玩笑,老太婆我雖然沒念過什麼書,C大是什麼學校還是知道的,聽你媽媽說你很優秀,上A大也是綽綽有餘的,報C大,豈不是比我這個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老太婆還糊塗啦。”
程非池頓時說不出話了。連外人都能從他報了與自身水平不符合的大學發現異常,和他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的母親卻只記得他所謂的優秀,並以此做籌碼,意圖滿足自己的私心。
時過境遷,說不定她自己也知道,易錚早已不是從前的易錚,何況當年的他就能為了前途捨棄感情,二十年後的現在,她又能用什麼奪回他的關注?
數來數去,唯有在旁人眼中出類拔萃的兒子了。
是以被她當做全部希望的程非池無處可逃,他長成了程欣想要的樣子,程欣卻忘了他也是個人,擁有獨立的思想和判斷力。
程非池背靠牆壁,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他拒絕被物化,矛盾因此產生,並逐漸發展至今日的不可調和的地步,而想達到和解,必有一方妥協退讓。
可是如果他這次妥協了,他就會像踩入陷阱的獵物,越往裡走空間就越是狹窄,縛在他身上的網越收越緊,直至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到那時候,他和葉欽也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呼吸沉重艱澀,程非池還是盡力在汙濁的空氣中尋找能容他自由生長的那一寸土地。他睜開雙眼,打起精神,拿出手機再次撥通易錚的電話。
這邊程非池為兩人的未來舉步維艱地籌謀,大洋彼岸在度假的葉欽心情也不甚愉快。
在海島玩了幾天,他和周封二人轉戰紐約,在其洲上學的劉揚帆和趙躍很講義氣地都翹課趕來作陪,連著帶他們混了兩晚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