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沉急的心跳聲,不敢相逼,只是等著。等了許久,聽見一聲長嘆,他近乎平靜地道:“三年五載總是能撐得住的。”
三年五載?
暮青本已有心理準備,在得知兄長遇刺之時,她就知道她失去的不只兄長,終將失去的還有此生至愛。只因當年大哥說過,阿歡的功法可壓制蠱毒,她便一直存著僥倖的心思。直到夫妻重逢,直到聞見那薰香,直到阿歡百般推拒,她知道該是面對的時候了。可回想阿歡在城門外尚能用武,此刻亦談笑自若,她難免有些期待,想著若上蒼不肯許他們一生相守,縱是半生也無怨,卻沒想到他的時日竟然只剩三年五載?
暮青腦中一片空白,待她回過神來時,她已坐了起來,不顧步惜歡的阻攔強行扯開了他的衣襟。只見衣襟下,那明潤如玉的胸膛上密佈著青黑的脈絡,如同以活人的血肉織了張網,網中有塊肉瘤,許是步惜歡的情緒陡然生變,那肉瘤忽然動了動,順網而上,向著心脈鑽去!
步惜歡的面色倏白,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
“婆婆!婆婆可在?”暮青跳下床榻,不顧披髮赤足衣衫不整,一邊呼喚梅姑一邊往外奔。
步惜歡要攔,奈何蠱毒發作,情急之下,心脈奇痛,不由悶哼一聲。
“阿歡!”暮青聞聲折返!
萬幸的是,這時屋外傳來了魏卓之的聲音,“微臣即刻去請!”
……
此前登船時,暮青因擔心襄助她回國的武林義士們會遭大圖朝廷迫害,故而說服眾人隨軍前往南興,日後觀大圖局勢再做打算。梅姑本有回鄂族之意,奈何暮青親自下馬禮拜,說有要事相求,她這才上了船。
有何事相求,暮青並未當眾明言,梅姑本以為帝后重逢,近日必定膩在房中,不會宣見臣屬,不料夤夜時分,大帥魏卓之便來匆匆來請,口稱十萬火急。
梅姑沒問緣由,更目無軍法禁令,一出房門就縱身而去,灰雁般自重重禁衛的頭頂上掠過,人未到,風已起,房門一敞一合不過眨眼工夫,門掩上時,房中已傳來梅姑急切的詢問聲:“少主人?”
暮青撥開珠簾行來,嗓音壓得極低,“婆婆,請隨我來。”
暮青在梨木地板上赤足行走,腳步放得極輕,到了榻前,攏開半面錦帳,轉頭看向了梅姑。
步惜歡正調息著,那蠱受內息壓制,已經安分了些,但與此前相比,已離心脈近了寸許,也大了些許。
看著那跳動的肉瘤,暮青就像看著自己的心,她半句解釋也無,相信梅姑一看即曉。
梅姑大驚,“血蠱?!這……這是鄂族密傳的血蠱!少主人,陛下怎會……”
話未問完,梅姑就已思量過來,口中罵了句混賬,匆忙道:“少主人,先容老奴助陛下療治!”
“有勞婆婆。”暮青朝梅姑深深一禮,她擔心自己杵在榻前會令二人分心,於是垂下錦帳退至簾外,盤膝坐下,對帳枯等。
這一生,似這樣煎熬的夜晚她已歷經數回,可時間從不會因此走得快些。暮青坐在暖白綿軟的駝毯上,沐著珠簾瑩白細碎的光,隨著海浪沉沉浮浮,好似此生仍是羈旅之客,幼時安穩,幾年歡愉,不過是前生羨而不得的大夢罷了。
她的目光緩緩地從錦帳上移到窗上,朱窗未啟,星月雲海皆不可見,暮青卻仍然望著天,她要一直看著這天,看它會不會一直黑著,直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可她等來的終究不是海枯石爛,不過是日月鬥轉,夜盡天明。
天終究還是亮了,一絲熹微的晨光從海上照來,照亮了暮青的眼眸。那眸明澈無波,不見悲怨,能見到的唯有山石般的堅毅。
她轉頭看向錦帳,帳子恰巧掀開了。
梅姑下了榻,鶴髮汗溼,滿身狼狽。暮青從未見過梅姑如此疲憊的樣子,她起身迎上,將梅姑扶到几案旁坐下,而後隔著房門命人備茶水衣袍。
梅姑擺了擺手,“老身無礙,倒是陛下,蠱毒雖暫且壓住了,但只可緩一時……”
暮青問:“婆婆可知解蠱之法?”
大哥雖然說過血蠱無藥可解,但梅姑身為外祖母的貼身女官,或許知曉一些不傳之秘。
梅姑的眼中生出幾分憐憫之色,湧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半晌,她眼皮一耷,將諸般神色掩去,決然搖頭道:“沒有。”
暮青請梅姑上船時的確對解蠱抱有一絲希望,但梅姑見到步惜歡身中血蠱時並未立刻言及解蠱,她就明白希望渺茫。這一夜,她已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句“沒有”早在意料之中,本不意外,沒想到梅姑的神色倒令她為之一振。
暮青當即往梅姑面前一跪,她還穿著天子龍袍,這一跪是代步惜歡,代朝廷百官,代南興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