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座雕像又好似一座石碑。
何易晞察覺到顧異分外異常,望向遠處,輕輕問他:“那小女孩兒,你認識她?”
顧異單眼皮一撐,說話都結巴了:“大,大仙兒……你看得見她?”
何易晞點頭:“當然。”
說罷抬腿就往小女孩兒面前走,小女孩兒竟也沒像往常一樣突然消失,而是直愣愣的看著他倆人兒走過來,腦袋一歪:“你們是誰?”
顧異尚沉浸在何易晞居然看得見這小姑娘的驚訝之中沒有緩過來,何易晞回答了她的問題,他回答的極其坦然:“我們來找人。”
“你們找誰?”小女孩兒聲音甜脆,像是熟了的甘蔗,她轉著圈向四周一指,“你找哪家?”
“我們找一個頭發這麼長,個子這麼高的姐姐,她是從外面來的,你有沒有見過她?”何易晞伸出手跟小女孩兒比劃比劃,小女孩兒順著他的手往上看看,又歪頭,彷彿思考一瞬,老實搖頭:“我沒見過,不過我可以幫你們問問我娘。”
這語氣,這神態,這反應,跟一個普通的農村小女孩兒無異。
與顧異的想象大相徑庭。
第44章 43
何易晞依舊跟慰問群眾似的笑的親切:“你娘在哪兒啊?”
小女孩兒往山丘上一指:“那兒。”
連綿起伏的山丘之上,濃翠一片,鋪了一朵白雲,是擠在一起的羊群。
突然有悠揚的歌聲從遠處傳來,小女孩兒又揚聲道:“我娘在喊我呢。”
說罷就往聲音飄來的方向跑。
那高亢的女聲帶著股子蒼涼,又有著一股蠻力,一字一句地衝著山下唱:“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格英英的彩,生下一個蘭花花,實實的愛死人——”
小女孩兒循著歌聲跑遠了,何易晞也扯著顧異跟上。
顧異仍舊發癔症,好半晌又確認一遍:“大仙兒,你看得見她?”
“嗯。”何易晞點頭,再次問顧異,“你認識她?”
“我……”顧異吐出一個字兒來就卡了殼,撓撓脖子,似乎在思考怎麼描述,“我之前見過她,見過很多次只不過——”
顧非同步子滯緩,何易晞也縮了步幅,與他並行,耐著性子等他下文:“我不認識她。”
“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兩個老爺們腿長步子大,輕易就趕上了小女孩兒,緊追著不放。
“這小女孩兒除了我沒人能看到她,我一直以為是我的幻覺。”顧異頓頓,“我小時候還問過我媽是不是我有個什麼夭折的妹妹,結果被我媽揍了一頓。”
彷彿是說到了什麼趣事,顧異兀自笑起來,帶著暖意的爽朗,特別有感染力。
何易晞瞧他一眼,嘴角不自覺也勾起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五六歲吧,太小了,記不清了。”
那首帶著股大西北味道的信天游直到小女孩兒撲到女人懷裡的時候才停下。
可山野之間似乎餘韻未歇,歌聲仍在四處迴盪。
小女孩兒擰頭指他們兩個:“娘,村外來人了。”
女人穿的樸素,布衣布褲腳上套著黑布鞋,臉上帶著一層痕跡過重的紅,將小女孩兒往身後扯扯,一雙烏黑眼睛瞪過來:“你們幹嘛?”
顧異跟她解釋,暗自尋思要不要掏證件,不知道她認不認:“大姐您別怕啊,我們就是來找個人。”
“找人?你找誰?”
顧異跟她比劃:“找個姑娘,大概到這兒,短頭髮,穿一雙高跟鞋!”
“高跟鞋?”女人往地上看看,又擰頭指著村子說,“我們這兒沒人穿高跟鞋。”
小女孩兒露出小腦袋咯咯笑起來:“高跟鞋長什麼樣?”
顧異語滯,跟她憑空瞎比劃。
女人又趕忙把小女孩兒往身後護,手指粗腫泛紅,又問他們:“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顧異回頭去看,來時的那個路口已經遙遙在遠方,他伸手一指:“走進來的。”
而後忽的想起大仙兒的話來,忙問:“大姐,您知道這兒怎麼出去嗎?”
女人卻沒回答他,只又問了一句:“你們的女人呢?”
顧異不明白這問題是什麼意思,老實回答:“這不是正在找嗎?”
女人視線撒出去很遠,雙眼微眯,沒有任何的波瀾,彷彿一潭死水,滿目是青綠疊丹,又帶著塵土飛揚,糅雜在一起,極不和諧卻又怪異美麗。
“你們出不去的。”女人說,她搖搖頭,收回視線看向眼前的顧異,再次重複道,“你們出不去的。”
顧異一臉的瞠目結舌,被身後的羊群頂撞一下,往邊上撤撤,被何易晞扶穩,問了一句不相干的問題:“大姐,這裡有住的地方嗎?”
女人將臉前被吹的有些亂的髮絲捋到耳後點點頭:“有。”
小女孩兒一蹦一跳的引著他們往村裡走,一雙辮子躍起又落下,彷彿是小鳥的翅膀,女人叫蘭花花先把他倆帶回家,放完了羊再來找住處,她回過頭自我介紹:“我叫蘭花花。”
跟她娘唱的那首曲子同名。
何易晞笑眯眯問她:“蘭花花,從外面來的人多嗎?”
蘭花花想一陣:“不多,好多都是自己長出來的。”
顧異:???
人是用“長”來形容的嗎?他疑惑看一眼何易晞,大仙兒倒是坦然接受了這種說法,沒什麼表情變化,仍舊繼續問她:“那有人出去嗎?”
“有啊。”蘭花花一本正經點頭,“我娘說了,到了該走的時候,就會走。”
顧異揉太陽穴,小女孩兒說話跟猜謎語似的,聽上去都能聽懂,但細細一嚼,完全不明白。
蘭花花的家跟別的矮房沒有太大區別,仍舊是土坯牆,灰色的瓦,蒙塵掉漆的大門敞著,門裡建著個羊圈,此時尚空著,再往裡瞧,竟然能瞧見一個男人正蹲在她家的門口,模樣兒不怎麼規整,頂著一個青皮,懶洋洋曬太陽。
蘭花花停了步子,甚至往回縮了縮,明顯的害怕。顧異忙問她:“蘭花花怎麼了?”
“王賴子,他老上我家吃飯討東西,我討厭他。”蘭花花手一指,正對準門口那禿頭男。
禿頭男大概是蹲的累了,站起來轉轉脖子,正一眼瞧見蘭花花,跑幾步奔上來,將要咧嘴笑,倏忽剎車,目光往蘭花花身後挪:“你們是哪兒來的?”
站沒站相,眉間帶著橫勁兒,一雙眼睛還泛著兇,活脫脫一個地痞流氓的樣兒,顧異是見的多了,他皺皺眉,往前邁兩步,護住蘭花花,跟這叫王賴子的小流氓對視一眼,一張臉寫滿了“正義”倆字兒:“你管我們哪來的?你是幹嘛來的?”
“我——”王賴子眼珠子一轉,嘴巴一咧露出個流裡流氣的笑,瞎話張口就來,“我是她舅舅,過來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