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不太明顯的黑眼圈到醫院的時候,正巧在門口遇見了林峰。
林峰是岑裡的師兄,大岑裡兩屆,都是老周的學生,一直對岑裡頗多照顧。
岑裡甚至有時覺得,師兄和老周對他像是養兒子。他也奇怪自己是哪裡讓他們起了這種心思,但關心和照顧都是真的。岑裡對每一個帶著善意靠近他的人都心生感激。
“你昨天晚上挖礦去了啊?”林峰見到岑裡的黑眼圈,嚇了一跳。
“沒睡好。”岑裡揉了揉眼睛。
林峰有些擔憂:“看你臉色不好,要不要請假回去休息?”
“沒事。”岑裡笑了笑,“你和佳佳姐怎麼樣了?”
“嗨呀,能怎麼樣呢?”林峰和他並肩往裡走,搖頭感嘆,“哪有情侶不吵架的,別擔心,等你以後結了婚就明白了。”
說完,他又看了看岑裡,小聲問:“一直沒見你談過戀愛,你這條件什麼樣的找不著?怎麼,是有喜歡的人?”
“沒有的。”岑裡模模糊糊地應著,“我不著急。”
也許是週六的緣故,醫院裡的人明顯多了起來,急診科也忙碌了起來,直到中午換班的醫生過來,岑裡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林峰過來找他一起去吃飯,他換下衣服就跟著他往外走。
快到大廳的時候,剛好有個病人從手術室被推出來,醫生護士和家人滿滿當當地擠了一走廊。他們趕緊往邊上讓了讓。
怕別人擠到岑裡,林峰下意識地伸手攬住了岑裡的肩膀,將他往自己的旁邊帶了帶。
等到人群過去之後,岑裡看見了站在走廊對面的宋行柯。
可真是太巧了,岑裡想。
林峰的手還攬著他的肩膀,這讓他在看見宋行柯的那一瞬竟有些心虛,隨即才反應過來,別說他和林峰沒什麼,就是有什麼,又關他宋行柯什麼事?
宋行柯的臉色不好,岑裡有些惡意地猜測,他昨晚只是睡得不好,但宋行柯睡沒睡得著還不一定,那黑眼圈得有他的兩個重了。
宋行柯低低喊了他一聲:“岑裡。”
“你來幹什麼?”岑裡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移開。
宋行柯不說話,他看著林峰搭在岑裡肩上的手臂,臉色越來越沉。
林峰也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他收回了手,遲疑著開口:“小裡,這位是……”
“男朋友。”宋行柯盯著他,說:“我是他男朋友。”
林峰驚訝地看了一眼宋行柯,又把目光轉向岑裡。
岑裡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他快要被宋行柯氣得不會說話了:“誰是你男朋友?!”
宋行柯拉住了他的手腕,說:“小裡,我想跟你談談。”
岑裡掙了兩下,沒有掙開。
林峰看著眼前的狀況,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問岑裡:“要我做什麼嗎?”
岑裡嘆了口氣,輕聲說:“你先去吃飯吧,師兄。”
林峰又有些狐疑地看了宋行柯一眼,岑裡安慰他:“沒關係的。”
岑裡的私事林峰沒辦法插手,他只得囑咐岑裡有事給他打電話,隨後便離開了。
岑裡立刻甩開宋行柯的手,宋行柯見林峰離開,也不再強拉著岑裡,跟著他走到了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前。
“什麼事?”岑裡冷冷地看他。
“對不起。”宋行柯聲音有些疲憊,“我昨天問她,她才告訴我那件事。”
事實上,昨天的經過遠沒有這樣輕描淡寫。
宋行柯壓了一肚子火氣打電話給林媛,林媛正在國外度假,接到他電話時也很驚訝。
他們的感情不算親厚,林媛當然愛宋行柯,那是她的兒子,可她愛的東西太多了,愛錢,愛美,愛攀比,這其中哪一樣單拎出來都和給宋行柯的愛一樣多。
宋行柯強硬地從她嘴裡挖到了當年的事實。
事實就是林媛為了讓宋行柯徹底放下岑裡,和她認為合適的女孩兒出國讀書,便告訴宋行柯,岑裡收了她給的錢。
她也成功了,宋行柯在漫長的時間裡,一直以為,在岑裡心裡,有無數比他,比他們的感情更重要的東西。
他不懷疑岑裡對他的喜歡,但也許就像他媽媽一樣,他們都愛他,卻從不只愛他。
林媛告訴他這一切的時候,宋行柯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他啞著聲音問林媛:“你心裡沒有愧疚嗎?”
林媛也有些難堪,只說:“我也後悔過,可我以為這樣你就會不想著他。”
宋行柯不再跟她說廢話,他說:“我找到他了,這一次,誰也不能再把他逼走。”
林媛沉默了片刻,也嘆了口氣,說:“宋行柯,那孩子當時離開,不止有我的原因。”
接下來,宋行柯便抽絲剝繭般地瞭解到了六年前的真相。
這些真相讓他一瞬間跌入情緒的深淵,後悔像一張蛛網牢牢地攥住了所有的神經,鋪天蓋地地席捲了他。
他開始切身地體會到岑裡的痛苦,在時隔了六年後,他終於朝岑裡的世界走近了一步。
聽到他道歉,岑裡笑笑,說:“你要是隻想說這些就算了吧,沒什麼可對不起的。”
宋行柯有些艱難地開口:“岑裡,我當年,沒有想離開你。”
岑裡忌諱聽他提到當年的事,他盯著宋行柯,說:“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更何況,那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出國,就只有我不知道,宋行柯,你當我是傻子嗎?”
“沒有的。”宋行柯說,“我拒絕了。”
岑裡不相信,他嘲諷宋行柯:“你拒絕了?你護照都辦好了,你跟我說你拒絕了?”
“岑裡,我知道你不信我。”宋行柯道,“可是你該對我公平些,你不能不信我,卻願意相信別人。”
他們捱得很近,岑裡幾乎要透過宋行柯的眼睛看到他濃墨一般化不開的難過。
岑裡在那眼神裡丟盔棄甲,七年前他拒絕不了宋行柯,七年後他的出息也絲毫沒有長進。
他沉默了半晌,低聲說:“你媽媽跟我說,你要跟那個叫婉儀的女孩兒一起出國,她說我不該耽誤你。”還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從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你想什麼呢?”宋行柯皺眉,“我喜歡男人你不知道嗎?”
岑裡不說話,他實在回憶不起當時自己在想些什麼,也許是生活帶來的艱難壓垮了他的理智,在貧窮和生死麵前,他再沒辦法抽出一點思維來理智地分析和處理他的愛情。
事實上,他見過好幾次那個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