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果然是冷著臉,淡淡地說:“哦,得了就得了。她在軍中也不少時間,騎術了得,不是一般人能比……”
說著,突然又停頓在那裡,一雙眺望遠方的黑眸驚疑不定。
趙樂君去了跑馬……得了彩頭。
她懷著身孕,先前還用保胎的藥,怎麼敢去跑馬!!
她瘋了嗎?!
吹過他耳邊的風呼呼的,伴隨著他越深思,就跳動得越快的心跳聲。
咚、咚、咚……讓他呼吸都停滯在那裡。
謝星此時不敢再多說話了,怕自己這張嘴再說出什麼不討喜的事情來。
楚弈卻是轉頭,在自己的猜想中,連表情都變得有些扭曲,一字一字地說:“你再給說我一次洛城跑馬的事!”
第16章
太陽落下後的上郡風聲呼嘯,楚弈聽著營帳在風中的聲響,眸光閃動不定。
謝星所說的每一個字在腦海不斷徘徊,將他記憶拆分出許多片段,又慢慢在思考中整合,讓他捋清了前因後果——
他孃的中計了!
謝星探得銀錦去抓藥的時候,連雲當時就在長公主府。
他當時被喜悅衝昏了頭,根本沒有多想,在歡喜過後是誤以為的背叛,羞辱感猶如海嘯山崩朝他壓來。
哪裡還有什麼理智可言。
楚弈這一刻不知道該羞惱還該扇自己一耳光。居然被連雲輕而易舉算計,被男人所謂的自尊牽絆,讓他甚至不願意去從趙樂君嘴裡確定就認定懷孕一事。
真相大白,他心裡卻沒有一點兒歡喜或是輕鬆。
他誤會趙樂君至此,在離開前還將話放了出去,她必然是猜到自己誤會,所以才氣憤到讓竇正旭又追過來,逼他拿糧食抵那些欠銀。
楚弈額頭青筋直跳,扯得他半邊腦袋都在隱隱作疼。
他……親手把她往連雲那裡推了,如今離開洛城,更是給了連雲機會。
楚弈從來沒有犯過這樣的蠢,憋屈、羞惱、悔恨交織在心頭,讓他喉嚨發澀,眼角赤紅。
謝星得知去探聽胡人東西斥候歸來,帶人到主帳時,被義兄猙獰的表情嚇得直縮脖子。
“……阿兄?”謝星低聲喚了一句。
在種種情緒席捲中的楚弈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面上平靜了不少,只是眼神依舊叫人不寒而慄。
“怎麼了。”
他淡淡地問。
謝星忙把人領了進來,楚弈見到斥候,抬手揉了揉漲疼的太陽穴,沒有說話。
斥候自然看出他心情不好,不用他再開口問就將探聽的訊息說來:“胡人準備在四月初會面,屆時他們還會相互交換物資,其中北胡會帶上種馬。恐怕是想以此為利,讓兩軍正式合盟。”
馬匹在這個戰亂時代十分緊缺,更別說來自胡人的,先前他為了搶幾匹種馬,還曾深入到南胡腹地。
四月初,現在不過三月中旬,還有半個多月。
“訊息準確?”他略一思索,詢問。
斥候點點頭:“是親耳聽見的,初定四月初,聽雙方意思原本是還要延後的。如今北地自己正內訌,為了跟南地合盟一事意見不一,當初分裂南地的單于可是殺了北地單于之子,後又歸順我朝一段時間,所以他們內部如今也還理不清。”
“他們怎麼理不要緊,要緊的是北地給多少種馬,在哪裡會面。”
如若可以,那些馬,他要!
斥候猜到他的想法,沉思道:“南地堅持要北地的人前來,南單于可不敢深入北地。”
“謝星。”楚弈當即就有了想法,“明早讓幾位副將都來一趟。”
此時已經夜深,商議不急在這一時。
謝星領命,在離開前擔憂地回頭朝他看了一眼。
油燈下的男子劍眉緊鎖,是從他在說了洛城跑馬後就這樣了,又是有關長公主?
楚弈確實腦子裡都是趙樂君。
從得知和離到誤會,和趙樂君相處時的情形。
回想一次,就讓他悔多一分,特別是他三番兩次的不當舉動。
她恐怕是恨透了自己。
楚弈知道她骨子裡有多高傲,被自己這樣一想,於她來說也是羞辱。
——連雲真是王八蛋,玩得一手陰謀詭計!
他揉著額頭,在心裡唾罵那個表面看起來風光霽月的貴公子。
罵過後又焦慮站起來,在帳裡踱步打轉。
他固然是要給趙樂君解釋清楚才對,不然就真便宜了連雲,可是他如今在上郡,離洛城千里。
那種悔不當初的滋味熬得他眼底都是血絲。
終於,他坐下來。裁紙,研墨,埋頭在桌案上開始寫信。
然而寫不到幾個字,便覺得不妥,隨手揉了重新再開始。不知不覺,腳邊的紙團越來越多。
謝星心裡擔憂義兄,天微微亮時就起床,前來看他怎麼樣了。
過來撩了帳簾一看,身形高大的男子趴著矮案上睡著了,矮窄的桌案讓他睡姿有些彆扭,油燈還亮著些許星火。
……這是熬了整夜?
謝星輕聲進來,見到滿地都是紙團,鄒了皺眉。
現在紙張不像以前那樣難得了,但是義兄這揉得也太多了,都是銀子呢。
勤儉的謝少年就蹲下來一團一團撿起來,準備看看要是還有留白的地方,他就拿來練字。
楚弈昨晚熬了一夜,警惕性以往差了些,卻也在謝星拾紙團不久就驚醒,一手就摸了劍。
“阿兄你醒了,用點早飯?一會不是還要見副將?”
看清何人,楚弈把劍又擱回腳邊,扶著桌沿一點一點站起來。蜷縮了整晚,此時腳麻得已經沒有了知覺。
他站穩,深吸口氣:“不必,現在就讓他們過來吧。”
謝星只能停下,抱著剛才拾起來的紙團跑了出去,楚弈也沒有留意,等發麻的腿好了才見到屋子裡凌亂。自己彎腰把地上的紙都撿起來,就著還亮著的油燈,全給燒成了灰燼。
此時各位副將來到,他讓聚到沙盤前,指著胡人的南地說:“北地和南地要會面議結盟一事,北地會在結盟的時候送上種馬,我們缺好馬,如果可以讓他們在南地會面,我們能突襲一把。”
副將相視看了眼,覺得可以冒險一試,先前他們搶馬就曾深入過南地,對他們還算熟悉。
楚弈見他們沒有異議,手快速指了幾處說:“他們最快到四月初會面,我們分時段,騷擾南胡,跟他們打游擊,引出城就撤退。南胡本就不會想深入北地,到時南胡勢必會用這個當藉口,讓北胡到自己地盤來,待我們探清會面地再做打算。”
“遊擊是小戰,你們可有把握?”
一位蓄著鬍子的副將一拍胸口:“好幾回將軍不在,他們傾巢而出都沒有慌亂過,更別說這麼點小陣仗!”
這些都是在上郡戎守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