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撞過來時,車子翻滾的一瞬間,鍾璽佑只覺得腸胃翻滾,快要吐出來了。
痛覺很快傳來,他額頭被染得獻血模糊。
就在那模糊的視野中,他看見,他最討厭的這個親生姐姐,不顧一切地救了他們,將他和爸媽艱難地從車子底下拽出去,拖到路邊,最後筋疲力竭,全身都被鮮血燃盡,死在了那場車禍裡……
他們一家逃生了,而她卻死在了爆炸燃燒裡。
同時,鍾璽佑還看見坐在副駕駛座上,受傷最輕的孟詩萱,那個自己從小保護到大的柔弱姐姐,同樣是推開門,卻害怕得跑了。她膽子一向小,他一向都知道,可那一刻,他是真的一瞬間心都涼了。
鍾悠悠救了自己,而自己一家是怎麼對待她的呢?冷漠、嫌棄、不耐、厭煩。鍾璽佑只要一想起來自己的那些所作所為,便愧疚得難過要命。尤其是此刻看到她蒼白瘦弱的臉……
二姐一向很瘦,剛進家門時便瘦骨嶙峋,纖細伶仃,這幾天躺在床上,下人肯定又沒好好給她端飯,她更是瘦得可憐,被子薄薄一層,露出來的右手紗布還隱隱有血滲出來,可見她那天劃得有多深。
鍾璽佑心裡忽然像是被刺了一下,好幾下,密密麻麻的,說不清是哪裡疼。
因為他記起來,那天自己將孟詩萱從校門口帶走,還狠狠瞪了二姐一眼。他不是沒看見二姐當時的眼神,倉皇,無助,受傷,是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卻被刺傷的眼神。
可他沒理她。
不止是那次沒理她,在她跌入谷底,去醫院墮胎,用絕望的眼神望向自己的那次,之後的許多次,都沒理她。
第2章
鍾璽佑不敢再深想下去了,越多想一分,他越是無法呼吸。
他的視線落到鍾悠悠床頭邊的餐盤上,一碗早已涼透的白粥,動也沒動過,連小菜都沒有。這怎麼吃?換了誰都難以下嚥!何況二姐還是個虛弱的病人!
鍾家的下人不清楚內幕,都以為鍾悠悠這個突然來到鍾家的孩子是私生子,因此暗地裡從沒給鍾悠悠好臉色看,殘羹冷飯根本就是家常便飯。他不是不知道,可上一世的他根本沒在意過。然而此時,他心中卻一股無名火猛然竄起!
他快步走出去。
此時是清晨,負責做飯的大廚王師傅和張媽還有另外兩個下人早已做好了早餐,正等著小姐少爺起床呢,這兩天鍾夫人隨鍾先生出了國,還沒回來,即便如此,她們早餐也不敢怠慢,還是和平時做了一樣多的菜色。
吐司、壽司、牛排、玉米羹,應有盡有,大小姐和小少爺一定會喜歡的。
卻沒想到,小少爺並非從他自己的房間裡出來,而是從鍾悠悠那個外來丫頭的房間裡走出來,還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
鍾璽佑是這個家裡最寡言少語的人,整天臉上不是不耐煩,就是冷傲,眉眼都寫著疏離。他即便生氣,也從不會這樣喜怒形於色,這是怎麼了?
張媽最先反應過來,上前拉開鍾璽佑固定的餐桌座椅:“少爺,怎麼了?那丫頭又惹你生氣了?沒必要和她計較,等先生夫人回來了,告訴夫人就行了。”
火上澆油!
“你們平時就是這樣打小報告的?”鍾璽佑怒極反笑。
張媽和幾個下人都是一個哆嗦,愣住,不知道鍾璽佑這是怎麼了。他不是也一直對鍾悠悠愛理不理的嗎?
“還有,什麼叫‘那丫頭’?”鍾璽佑盯著她,又盯向其他幾個下人,神情陰鬱得可怕:“她是我姐姐,親生姐姐,你們再用這種態度對她,就一個都不用幹下去了,給我捲鋪蓋走人!”
說完這番話,鍾璽佑並不解氣,仍是覺得心口鈍痛無法緩解。
他掃了眼桌上豐富的早餐,在幾個下人驚詫驚懼的目光中,拿起兩碟小菜,又放下,眉頭一點點蹙起來,化解不開——他突然發現,他完全不知道二姐的喜好。
他知道孟詩萱喜歡什麼,甚至每年生日,都特意為孟詩萱定製車釐子蛋糕,卻全然對二姐一無所知!
二姐在家裡待了那麼些年,竟然完全被他們一家遺棄在最角落!
鍾璽佑深吸了口氣,最後端了兩碟清淡口味的青菜,和敞著熱氣的白粥,朝鐘悠悠房間走去。好在還有機會彌補,二姐的喜好,這輩子他可以慢慢了解。她大病初癒,最好是不要吃味道太鹹膩的,吃點清淡的小白粥比較好,最關鍵的是,要是熱的,暖胃的。
想到這裡,他冷冷回頭:“我二姐房間裡的粥都冷了,趕緊去撤掉!”
張媽幾人都跟看天方夜譚一樣看著他,又驚又懼,不知道小少爺是受了什麼刺激,還是被鍾悠悠灌了什麼迷魂湯,怎麼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還是張媽率先反應過來,趕緊小跑著在鍾璽佑之前進了客房,將鍾悠悠床頭邊那涼掉的粥端了出來。
關上門之前,不小心看了眼小少爺到底想做什麼,結果看到小少爺望著鍾悠悠那發紅的眼圈,她手裡的碗差點掉在地上。
*
他們這麼進進出出,鍾悠悠也不好再繼續裝睡了。
說實話,她看小說的時候就對鍾家人非常沒好感,尤其是偏心到了極點的鐘母!做不到一視同仁也就罷了,居然在原主剛進家門的時候,怕原主威脅到心愛的女兒孟詩萱的位置,央求鍾父把原主送回去!她難道不知道原主回來之前,在外面過得是什麼顛沛流離的日子嗎?
至於這鐘璽佑,畢竟只是個十七歲大的少年,渣得還算好點,只是對原主冷漠無情,處處護著孟詩萱,還沒做出什麼極度過分的事情。
然而鍾悠悠還是不想與他有過多的交集瓜葛,況且,這樣也正如他的意不是嗎?
可鍾悠悠卻沒想到,今早鍾璽佑一反常態。方才他在外面說的話,她都聽見了,心裡感到十分古怪,怎麼回事?
她睜開眼睛,望向鍾璽佑。
鍾璽佑將熱粥小菜放在床頭櫃上,拉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正不好叫醒二姐,卻見二姐就這麼醒了過來。他心中一喜,下意識就要說話,可卻對上了二姐那冷淡的目光。
不帶感情色彩的,如同看陌生人的,沒什麼溫度的目光。
“……”
鍾璽佑心頭頓時一痛。二姐為了融入這個家一直很努力,甚至費盡心思和他搭話,想得到他們家人一點關心。但是這次,二姐被自己一把推倒在地上,果然是失望了嗎?果然是心灰意冷了嗎?否則為什麼會流出這樣陌生的目光?
鍾悠悠坐起來,右手略微有些使不上勁兒,手臂滲出了點血。
鍾璽佑見狀,顧不上難過,趕緊俯身去幫忙扶她坐起。可還沒碰到二姐,便被二姐不動聲色地揮手攔開。鍾璽佑手指一僵,停在半空中,嘴角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笑意都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