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試通道進場。

她抽到的是第36位。

這個抽籤順序實在算不得好，但是比起之後的十幾人，也不算最差。

柏愛的面試是由樂團全部人共同完成，再投票選擇。

眾所周知，即便是再好的音樂，聽的時間長了，都會產生心理上和聽覺上的疲勞。抽籤順序往後的面試者，因為有這個先天性的弱勢，往往需要比前面的人更為優秀，才能獲得更好的分數。

如此多的面試者，柏愛自然是不可能讓他們每個人都演奏完每一首曲子，僅僅是會聽完一個樂章而已。

每個演奏者都會準備三首曲子的三個樂章，來展現自己的小提琴水準。

通常這種面試，應試者第一首曲子都會選擇難度大能夠展現高難度技巧的曲目，而第二首多為能夠兼顧技巧與抒發情感，以情感為重，第三首則多為選手擅長或者喜愛的曲子。

正在蘇碧曦在準備室裡繼續練習自己準備的曲目時，克里斯蒂安赫克托爾正坐在考官席上，趁著面試的間隙，聽著柏愛樂團經紀人費力克斯大聲感慨著她的來歷。

“克里斯，聽說弗裡茨克萊斯勒的學生也來參加今天的面試了，索爾蒂也親自寫了推薦信過來。你跟他們兩個都是老朋友了，他們兩個一起來推薦一個人，可真是難得啊。”

的確，克萊斯勒是這位程落晚的老師，推薦自己的學生並不讓人意外。意外的是維愛的索爾蒂，作為當今世界五大指揮家之一，雖然性格溫和，但是卻甚少為人寫推薦信，更何況是如此高度讚揚某一個人，實在是難能可貴。

赫克托爾聞言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回道：“的確難得，可是我只有5票。”

費力克斯：“……”

柏愛的每一次重要面試都需要樂團所有人共同參與，共同投票，即便是赫克托爾作為首席指揮及音樂總監，也僅僅是擁有5票而已。在全樂團156人的龐大數字下，這5票能起的作用實在不大。

然而事實上，面試者的資訊直到面試當天，一直是由其他幾位樂團助理指揮，樂團首席小提琴家尼科拉斯及經紀人負責的，赫克托爾只是看過個人的履歷及推薦信，直至今日才看到他們的照片。

他一眼就發現程落晚就是那天晚上坐在第二排的女子，只是照片與本人的差別甚大，彷彿本人注入了另外的靈魂一般，沒了當天給他那種親切熟悉到難以想象的感覺。

只是一想到待會就要見到她，甚至日後能夠每天跟她一起工作，共同演奏，他從來心如止水的心裡就有一種隱隱升起又無法忽視的喜悅來。

終於輪到蘇碧曦出場，她拿起自己日常用來練習用的仿斯式琴，來到了柏愛的演奏大廳。

她先是簡單介紹了自己，視線看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作為主考官的赫克托爾，然後向眾人示意後，便開始演奏自己的第一首曲子。

蘇碧曦捨棄了之前程落晚自己選擇的曲子，而改為演奏《ｇ小調小提琴奏鳴曲》，即舉世聞名的《魔鬼的顫音奏鳴曲》。

很多人都認為這首《魔鬼的顫音奏鳴曲》是小提琴史上最著名的小提琴家尼科羅帕格尼尼的作品，事實上它的確是帕格尼尼的小提琴代表曲目，不過是義大利小提琴家塔爾蒂尼所作。

這首曲子的來歷頗為傳奇，據說塔爾蒂尼在睡夢中遇見了魔鬼，魔鬼想要奪去塔爾蒂尼的靈魂，要求跟他簽訂一個契約。魔鬼可以洞悉塔爾蒂尼的每一個念頭，便按照塔爾蒂尼內心深處的願望，用他的小提琴演奏了一隻曲子。

塔爾蒂尼本人曾經這麼評價過這首曲子：“讓我震驚地無以言表的極優美動聽的曲子，它是如此藝術，充滿了驚人的智慧，即使是之前我最為大膽地幻想裡也從來沒能有過類似的靈感。”

這首奏鳴曲的確是小提琴歷史上古典的巔峰之作，又因為其難度極高的雙弦顫音，雄渾的氣勢和獨到的旋律，又具有難以言喻的打動人心的魅力，聞名於世。許多非常優秀的小提琴家儘管能夠掌握其中的技巧，也無法重現帕格尼尼於這首曲子中難以企及的高度。

因此當柏愛眾人看見蘇碧曦第一首曲子便選擇的是這首《魔鬼的顫音》，目光中都流露出些許詫異來。

費力克斯驚訝道：“我知道這個程來自非凡，可是沒想到她竟然敢在第一首曲子就選這個。”

旁邊的樂團首席尼科拉斯也說：“的確，這首曲子的技巧與情感表達實在不容易，技巧難度跟帕格尼尼自己的《24首隨想曲》都相差無幾。”

赫克托爾並不插話，只是以前所未有的專注，看著臺上的蘇碧曦。

蘇碧曦會害怕帕格尼尼都引以為傲的曲子嗎？

不，她期待著。

在之前的輪迴裡，她曾經最拿手的便是帕格尼尼這位小提琴歷史上最偉大的小提琴家，每天都花費超過六個小時以上練習帕格尼尼的曲子。不僅是帕格尼尼本人創作的曲子，包括他錄製的其他曲子，她都熟悉到能夠記下每一個音符，身體自動做出反應。

要想在這樣的面試中脫穎而出，以她如今的水平，只能用她最為喜歡也最為熟悉的曲目，而這首塔爾蒂尼的《魔鬼的顫音》無疑正符合了這個要求。

她演奏的正是難得最大的第三樂章。

第三樂章不同於第一樂章，包含了極多對技巧要求極大的顫音。

蘇碧曦站在臺上，一雙如白玉雕成的手，從容不迫地在琴絃上演奏雙音，把彷彿魔鬼在吟唱的狂歡與極致的悲傷，同時糅合在一起。然後如同炫技般的，在快板段落上演奏顫音，只使用三根琴絃，讓人聆聽著魔鬼對於人間的嘲諷和詭異到了讓人窒息的旋律。

到了最後華彩的篇章，身著大紅色繡富貴牡丹晚禮服的蘇碧曦持著那把精緻的仿斯式琴，肅穆地站在那裡，用頓弓和各種高超的技藝，好似在那裡聲嘶力竭地哭喊，吶喊出魔鬼最後對於世間的控訴，人們彷彿能看見那隻張牙舞爪的魔鬼流著血淚的場景。

曲終。

這樣對手指和手部力量要求極為嚴格的曲子，蘇碧曦一演奏完，臉上都泛起了紅暈，慢慢地深呼吸，才能把充斥心中的情緒發洩出去。

忽然，柏愛的首席指揮克里斯蒂安赫克托爾率先鼓起了掌，然後柏愛的其他人都彷彿被驚醒一般，也報以熱烈的掌聲。

雖然這位演奏者的技巧有些生疏，個別地方處理有待加強，但是實在是非常成功地演繹了這首難度極高的曲子，情感的表達更是達到了能夠讓人被帶入的地步。

沒有人不想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美好的一面，蘇碧曦看著赫克托爾注視自己的讚賞目光，激動地再三鞠躬感謝，臉都紅成了一片。

終於能夠光明正大地走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