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退出。
……
屋裡燈火明亮,已是亥時,人定夜靜。
攸桐白日裡受驚,險些喪命在鐵箭之下,想著沈氏的居心,著實心驚。
方才吃飯時,為免擾傅煜胃口,便沒多說,這會兒瞧他沒了剛回來時的那陰沉疲憊姿態,才道:“後晌夫君不在,瀾音曾來過這裡,問我怎沒去赴宴。因伯母行跡古怪,我怕裡頭另有牽扯,暫時沒敢說著事情,只說是賞景崴了腳。夫君覺得……妥當麼?”
“這事不宜張揚。”傅煜攬著她肩膀扶起來,目露讚許,“瀾音和祖母那裡,先別急著說。”
“好。”攸桐頷首,因怕右腳觸地難受,仗著有傅煜當柺杖,單腳往前跳。
跳了兩下,卻被他打橫抱起,輕而易舉。
這道省事多了,攸桐沒掙扎,只問道:“春草她們還沒回來,這事兒很棘手嗎?”
傅煜看她目含擔憂,自忖方才神情太過沉重,便勾動唇角,以示寬慰。
“已有了頭緒,不算麻煩。她們是人證,明晚還給你。”
這就好了,方才看他苦大仇深的樣子,還以為天要塌了呢。
攸桐莞爾,因手臂環在傅煜頸間,隨手便拿指腹在他眉心揉了揉,“既不棘手,慢慢處置就是了。所有的事都有緣故,等事情查明,理清原委,也就能看開了。夫君忙成這樣,難得能歇息,外頭的事暫時放放吧。”
這便是婉轉勸解魏天澤暗裡背叛的事了。
傅煜對上她的眼睛,只覺這女人像是生了七竅玲瓏心,會讀心術似的。
遂只一笑道:“私交與公務我分得清,別擔心。坐好——”
攸桐乖乖坐好。
傅煜便坐在她身旁,將那隻受傷的腳捧起來,除了羅襪,掀起褲腳看傷勢。她的腳生得好看,足形纖秀,指甲蓋圓潤粉嫩,握在手裡軟綿綿的,若不是礙著她有傷,他幾乎想揉搓把玩。腳腕裡卻拿紗布層層裹住,有點臃腫,邊緣處殘留著藥膏乾涸後的痕跡。
“該換藥了吧?”他問。
攸桐便指了指床頭的藥膏,“待會換上就好,夫君快去沐浴歇息吧。”
“不急。”傅煜解了紗布,瞧著腳腕尚未消退的淤腫,皺眉道:“郎中手法不行。”說著,見旁邊有備好的銅盆溫水,徑自擰乾,將膏藥的痕跡擦拭乾淨,又取新的塗在掌心,搓勻了,輕輕覆在她的腳踝。
他的力道很輕,掌心溫熱,停在她腳腕一動不動。
那膏藥卻像是被化成了溫水,慢慢地滲到肌膚裡。
攸桐有點僵,卻沒開口阻止,抱膝乖乖坐著,任由他敷藥——反正他受傷時她也曾悉心照料,如今反過來,她受得心安理得。
閉眼享受了片刻,漸漸覺得不對勁,傅煜那雙手不止摸腳腕,竟慢慢順小腿而上。她心裡忽然明白過來,眼瞅著傅煜抹完了膏藥,裹好紗布,趕緊縮回腳丫子,笑吟吟道:“有勞夫君了。”
她那隻腳縮得飛快,像是怕他握著欺負,藏在裙角下,只露出腳趾。
傅煜捉弄心起,迅速探手捉住,眉峰微挑,輕輕捏了下。
他的掌心搓過藥,仍是滾熱,放在傷處不覺得怎樣,碰到腳掌心時,卻熱得燙人。帶有薄繭的指腹摩挲過腳心,帶著某種怪異的情愫,攸桐下意識縮緊腳趾,趕緊往回奪。可惜腳腕帶傷,奪不回來。
便將杏眼圓瞪,“手上有藥膏,還沒洗淨呢!”
“哦?”傅煜聲音低沉,深邃眼底藏了笑意。
她的臉頰泛紅,他的眼眸深沉,各自勾動了怎樣的心思,彼此心知肚明。
傅煜卻不挑破,只盯著她,手掌揉捏她腳丫,目光漸而晦暗,意味深長。
攸桐臉頰不聽話地騰起熱意,便伸手推他胸口,“快去洗手!”
傅煜紋絲不動,聲音帶笑,“我幫你敷藥,還救了你,你便這樣報答?”
“那我是為何遇險的?”攸桐翹著唇角,強詞奪理,“功過相抵,扯平了。”雖是嘴硬,心底裡卻仍感激他及時現身,冒著如雨鐵箭將她救出,便半跪起來,在他眉心親了下,“滿意了?”
唇瓣軟嫩,呼吸柔和,像是鵝羽掃過心尖。
傅煜目光落在她唇上,“還不夠滿意。”
攸桐笑著哼了聲,也不敢玩火自焚,便仍退回角落,道:“快去吧,我困死了。”
傷者為大,她既不肯,他也不能強求,否則跟從前似的被氣出去,便前功盡棄了。
傅煜只笑了笑,起身去內室洗手沐浴,因水溫剛好,耽誤了一陣。
再出來時,她已經睡了,呼吸綿長。
——白日裡受的驚嚇令攸桐提心吊膽,後晌回府後雖躺了會兒,卻半點都沒睡著。緊繃的神經在傅煜回來後鬆懈,整日的擔憂化為疲倦,鑽進暖和香軟的被窩後,沒片刻就睡了過去。
傅煜也沒擾她,熄了燈燭躺上去,仍將她抱在懷裡。
……
次日清晨天矇矇亮時,傅煜便起身出了南樓,精神抖擻。
到兩書閣,將這兩日積壓的事處理畢,外頭朝陽初升。回到南樓,攸桐才剛起身,正對鏡梳妝——因昨日崴了腳,她腿腳不便沒法走路,清晨去壽安堂問安的事便可逃過,趁勢睡了個懶覺。
夏嫂做好了早飯,擺上精緻小菜,夫妻倆一道用了,她留在府裡養傷,傅煜則出府辦事。
臨行前,因杜鶴去青州尚未歸來,便命護衛往魏天澤住處去一趟,只說傅德清召見,請他到城外的東林校場。而後換上勁裝、懸了寶劍,縱馬出城。到得昨日那處莊院,問過昨晚的情形,果然那跛腳漢嘴牢如鐵,半個字也不肯吐露。
傅煜瞧了一眼,也沒往那處只關死囚的秘牢送,只叫人盯著,等陳三疲累犯困,熬不住時,再那處手段審問。
而後撥轉馬頭,直奔東林校場。
到得那邊,果然魏天澤已到了,單人孤騎,站在空蕩的校場,影子被朝陽拉得斜長。
傅煜與他相識已久,見慣了魏天澤英姿昂揚的姿態,一眼瞧見那身形,便覺他今日精神不濟,想必是昨晚沒睡好。
舊事與案情浮上心頭,傅煜馬速稍緩,眉梢微沉。
晨風朝陽下,魏天澤立馬眺望遠處,眼底有淡淡的烏青。
昨晚他確實沒睡,一整宿輾轉反側、殊無睡意——在察覺陳三已露了痕跡後,他便篤定刺殺的事已失手。潛伏多年、苦心籌謀,大事未競卻露了端倪,即便魏天澤久經歷練,卻仍生出一絲慌亂。強作無事地辦完事回到住處,魏天澤也終於發現,他似乎被人盯上了。
不知道是何時盯梢的,藏得極深,若不是他在傅家數年,深諳此道,幾乎沒法察覺。
而這意味著什麼,魏天澤心知肚明。
滅口失手,打草驚蛇,想必那魏攸桐也意識到了癥結所在,傅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