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繡成,貴麗奪目。不變的是那身從容氣度,黛眉之下杏目含笑,一如往常。
看來重回傅家的這陣子,過得頗為順心。
杜雙溪解了圍裙,請她入內奉茶,玉簪便將備的禮交予照顧起居的僕婦。
那僕婦先前也曾伺候過攸桐,知道這兩位雖身份懸殊,卻是性情相投的好友,不待杜雙溪吩咐,便去廚房,將新出鍋的菜式端上來請客人品嚐。
攸桐自是歡喜,嘗著小菜,先說了想請杜雙溪隔日去傅瀾音那裡,幫著做些開胃菜的事。
杜雙溪豈會拒絕?
當日在魏建府上時,她不過是個小廚娘,雖有滿身本事,卻不會討主家歡心,雖能餬口,過得卻也苦悶。到了這裡,掌著涮肉坊的後廚,積攢了許多身家不說,而今能住著獨門獨戶的小院兒,閒暇時鑽研些精緻菜色,配著涮肉招徠顧客,算得上是頂樑柱。尋常起居時,並不比齊州城的殷實人家遜色。
這背後有她的能幹,亦有攸桐的賞識、秦良玉的相助。
且傅瀾音雖出身高貴,卻無門戶成見,歎服於杜雙溪的廚藝,頗為客氣。她孕後胃口刁鑽,杜雙溪樂意盡一份力,自是爽快答應。
因提到秦家,便又提起秦良玉來。
攸桐這才知道,她成婚的那晚,秦良玉曾去過京都肉坊,沒帶秦九,只拎著一探酒。
彼時夜色已深,公子錦衣如玉,神情黯然。
杜雙溪與他相識甚久,即便那位不言不語,光憑目光神情,也能猜個大概,便陪他喝到半醉,而後叫人尋了秦九,帶他回府。之後秦良玉銷聲匿跡,據說是外出尋訪藥材去了,不知歸期,年節裡沒回府。
杜雙溪點到即止,攸桐也沒再深問。
回到府裡,忙碌如舊。
這一日初春天暖,傅瀾音難得有半天空暇,便回府裡找兩位嫂子說話——先前傅家設宴時賓客太多,韓氏和攸桐都忙著招待賓客,沒能盡興說話。到秦家設宴時,傅瀾音既是主家少夫人,又因精神不濟,情形相似。
而今聚到一處,圍坐在南樓裡,閒談間瞧著小廚房裡忙碌備菜,甚是舒心。
沈氏離開後,東西院的隔閡暫且消弭,長房的幾位妯娌在傅家根基尚淺,不像沈氏得而復失、新意難平,見韓氏和氣周全,也都認了二房掌權的結果,相處得還算和睦。攸桐記著傅德清的叮囑,便遣玉簪過去,說南樓裡備了涮肉,請幾位嫂子過來一道嚐嚐。
那幾位恰巧也都在,便過來湊個熱鬧。
滿桌菜色擺齊全,雖無麻辣刺激味蕾,鴛鴦鍋裡的酸菜和菌湯也能勾人饞蟲,又有夏嫂備的幾樣精緻菜餚,雖不及宴席的菜色名貴,勝在味美。眾人吃得滿足,待長房妯娌回去,剩下姑嫂三人坐到傍晚方散。
晚飯已無須費力,周姑帶了幾位僕婦,忙著清掃戰場。
攸桐喝了點酒,趁著晚風還不算太冷,到望雲樓上去散心。
日色西傾,顫巍巍地挑在山頭,金色光芒迅速衰弱下去,換成餘暉的紅色,鋪在亭臺樓閣間。傅煜從校場回來時眉頭緊鎖、臉色沉肅,到書房擱下東西,想著那位逃遁回魏建帳下的叛徒的訊息,心裡更覺煩躁,連盔甲都沒換就折身出門,奔南樓而來。
到得附近,瞧見落日下憑欄而立的美人,眉頭才算稍稍展開,腳步一轉便往攸桐那邊去。
到得近前,那位顯然是倚欄出神,沒聽見動靜,唯剩衣袂輕搖。
而她周遭的空氣裡,浮著極淡的酒氣,摻雜梅花的暗香。
晚風微涼,傅煜瞧著樓臺上的嫋娜背影,隨她目光遠望,但見遠處平林漠漠、青煙如織,晚霞煙嵐漸淡,青山的輪廓亦變得模糊,天地融在淡青的暮色裡,寧靜疏曠。像是她掛在側間的那副山水。
密報紙箋上的字句淡去,腦海裡殺伐的舊影亦隱入暮色,那股煩躁漸漸平息。
他吐了口氣,緩步踱到她身邊。
第115章 聯姻
直到溫熱的呼吸落到耳畔, 攸桐才驚覺有人到來。
散漫遨遊的心神收回的瞬間, 她下意識側頭,入目便是熟悉的冷峻眉目、瘦削輪廓。她險些嚇了一跳,半轉過身子微微後仰,撫了撫胸口,唇邊那點美滋滋的笑意尚未壓下,嗔道:“差點嚇死我。夫君一路走過來,怎麼沒聲兒的?今兒回來得早, 用飯了嗎?”
“是你太出神,想什麼如此高興?”
傅煜雙手撐在欄杆, 覆在她纖秀手指上, 從背後抱住她。
他生得肩寬腿長, 那身細甲未解, 厚密的披風也在, 從後面兜過來, 擋住晚風的涼意。
攸桐就勢靠在他肩上,“當然是想美事。”
“說來聽聽。”
“喏, 那座報恩塔,夫君瞧見了吧——”攸桐抬手,指著遠處隱隱綽綽的塔影, “底下的報恩寺是個好地方,據說求財求姻緣很靈驗, 雖不像麗景街那樣各色商鋪俱全, 卻有許多進香的有錢人家。上回我跟雙溪去那邊, 卻沒找到個合意的食店。進完香走得累,得到兩條街外才有兩家味道不錯的,還人滿為患。”
“你這是……想分一杯羹?”
“夫君覺得如何?”攸桐回過身,背靠欄杆,將雙手兜在他腰間,“麗景街的那家開了一年,攢了不少熟客,去歲賺得也不少。前兩日各處赴宴,聽人閒聊,有許多人喜歡。涮肉坊有了點名氣,趕早在那邊開個分號,好好兒做,回頭旁人都知道京都涮肉好吃,口耳相傳,就更願意奔著來了。”
這事兒傅煜沒深想,不過麗景街那家店裡的熱鬧,他是親眼見過的。
遂俯身低頭,在她鼻尖碰了碰,“你既有意,儘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攸桐莞爾頷首,看他身上細甲仍在,又蹙眉道:“夫君又要出門嗎?”
傅煜從中捕捉到不捨之意,心緒更好,搖頭道:“沒,剛回來。”
“那還不脫了這身,又冷又沉的。”攸桐手指頭颳著他細甲,心念一轉,再瞧傅煜神色,分明瞧出異樣來——他自打婚後開了葷,這陣子過得甚是逍遙,每日早出晚歸,到了南樓裡,那眼睛都能比從前多幾分光亮,每回都是脫了兵馬使的那層皮才回南樓。
今晚倒奇怪,雖說神情沒那麼冷厲,眉頭卻微微皺著,也不像前幾晚,總趁沒人時偷香。
這般異常,自然是因外頭的軍政庶務了攸桐抬手,拿指腹在他眉心揉了揉,“又碰見麻煩事了?”
夕陽隱入峰巒背後,晚風陡然添了寒意,她的聲音溫和柔軟,熨帖地蔓延到他心底。
傅煜撐開披風,將她罩住,慢慢下樓。
“是魏天澤的事。”提起曾是生死之交,如今卻背叛逃遁的舊友,他的語氣顯然帶著不豫,“上回叫他逃出去,如今放虎歸山,魏建添了臂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