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她又迷迷糊糊的道:“全都死了………”
不,父親還在世!
時間似乎靜止了,連空中的塵埃都不在飄動。
她垂下頭,看著染血的指尖,幼時的事一樁樁在眼前浮現,最終她想起她早逝的弟弟,努力回想他的面目,卻發現自己完全記不住。
她又想起父親,便有些高興昨日她在醉香閣能將他認出來。
想到此,她突然有絲後怕,若是這樣一直糊塗下去,是否會將過往的事情盡數忘掉。
她便這樣呆呆的坐在床上,想著以往在幽都,在東宮的事情。
很久之後,窗外日頭高了起來,八月末的陽光依舊熱烈,透過白色的紗窗,大片的白光打在床榻上,襯的那枕頭上的鮮血愈發紅豔。
很奇怪,以往這個時候百府僕人都會敲門叫她起來了,今日還有課要上,秋影卻也沒來喚她?
她起身,穿上繡鞋後顛顛倒倒的走至門前,還未將門開啟,便聽得一道稍顯尖刻的男音道:“掛高點,掛高點………還有那盞燈籠,掛到臨窗的那顆白果樹上去。”
“唉,我說你們這些人,主子不發話便一直任由著這些燈籠堆在角落吃灰嗎?我看你們一個個賊精,就是欺負你們高陽小姐不懂事,但現在不同了,你們誰都別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懶。”
曹方………
古旭失血過多,整個人貼在門扉上,她安靜的聽著外面曹方得意洋洋的訓斥聲,一瞬間似乎回到了東宮。
只是東宮的曹方可不像在百府這般狐假虎威,他的機靈是帶著傻氣的,討人喜歡,特別是討傻子古旭的喜歡。
初始陸盛似乎也挺喜歡他,將他從浣衣局帶了出來,之後卻不怎麼待見他了。
古旭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透過房門,她聽見曹方嗑瓜子的聲音,瓜子在他牙齒的咬合下咯嘣一聲裂開,隨即被他用舌尖捲入腹中。
曹方童年受了苦,一直餓著肚皮,因此吃東西總是狼吞虎嚥,被陸盛接到東宮後這習慣也一直沒改過來,除去大塊的肉他幾乎不怎麼咀嚼食物。
幼年的記憶很大程度會伴隨人一生,古旭想,她的幼年被劃分為兩半,一半在潮溼陰沉的幽都小宅度過,一半在東宮。
兩者的結局都不怎麼好!
前者,她家破人亡,親自目睹歐陽瀾的死狀,後者,她被獻文帝下令按在春凳上破膛開肚。
像是被人宰割的畜生!
古旭將頭靠在門扉上輕輕抵著,門外曹方又在訓人,“你們動靜都小點,別吵著高陽了。”
有僕人被這從天而降男不男女不女的醜東西訓怒了,撂下手中燈籠道:“若按照以往的情形,這時候高陽小姐早該醒了。”
“胡說,她第一喜歡睡覺,第二嘛…就是喜歡我。”
他這話說的大言不慚,一點也不害臊,古旭聽著不由的笑出聲來,門外曹方耳朵尖,立刻抖擻起精神一把將門拉開,“唉,你原本醒了躲門後偷………”
古旭在門開的瞬間,身子傾斜倒了出去,曹方險險接住她,先是聞著一股濃郁的鐵鏽味,隨即被她滿頭侵染鮮血的紗布震住。
“你這腦袋怎麼回事?”
他伸手一摸,見血依舊溫熱,便嚇的哆嗦起來,“大夫,快找大夫來!”
古旭在曹方的懷抱中搖搖欲墜,她勉強撐起眼皮,仰頭看著長廊上方掛著的一盞盞燈籠,突然想起昨夜陸盛的話。
‘古旭,你最近一直頭疼,可能是你要好了’
可什麼情況才叫好了!
她現在很難受,渾身被一種想殺人卻無能為力的頹廢感侵蝕。
這不算好了,只能說是才開始!
古旭再次醒來時,耳邊是大夫蒼老的聲音,他在試圖解釋,“這位小姐流了這麼多鮮血應當是傷口因藥末的緣故微癢,她夜裡睡覺又不安穩,自己把傷口扯開了。”
曹方回嘴,“你這話說的輕巧,全是我們高陽的錯,你怎麼不說你身為大夫都不提前告之一聲,這般她睡覺時令人在一旁候著,也不用流這麼多血啊。”
“她腦子本來就不夠用,如今流了這麼多血,那得傻成什麼樣啊?你們一個個的,不僅僕人欺負他,連你這個大夫也輕視她。”
這麼多人中就他扯著嗓子一口一個傻子的叫,其餘人平日終歸會顧忌一些,沒人如他這般口無遮攔,但愈是如此,院中的僕人愈是被曹方訓的臉紅耳赤。
“夠了………”
聞聲而來的百里虞揚輕聲斥責,他走近附身去探古旭,被曹方扯住手臂阻攔,“你可別想佔我家姑娘便宜。”
百里虞揚低頭看著被曹方握住的那隻手臂,眉目微垂,沉聲道:“放手。”
曹方被唬住了,立馬沒出息的鬆開手。於是百里虞揚便伸手在古旭額間探了探,隨即道:“讓她休息,你們都出去。”
那你呢?
曹方本想再問,卻被他身側的青衣,羅楊兩人一左一右挾持著提了出去。
屋內,古旭閉著眼儘量讓呼吸均勻,眉心處忽然一涼,卻是百里虞揚探手輕輕壓了上來,瞬間,一股微弱的刺痛感傳了出來,她未做好準備,不免輕撥出聲。
百里虞揚收回手,淡淡的看著她,“既然醒了為什麼要一直裝睡。”
腦海中,麻世金的身影緩緩浮現,有他在幽都時假作夫子的情景,亦有他帶隊巡視皇宮的背影。
古旭打定主意,鬼祟的睜開眼,先是裂開嘴角笑了下,隨即神秘兮兮道:“我在嚇唬曹方啊。”
她用力扯開嘴角,笑容不太自然透著傻氣。
是個漂亮的傻小孩。
待發現百里虞揚額頭上包紮的紗布,她便伸手摸了上去,懵懂問道:“這也是你自己砸
的嗎?”
“你昨日不還說要對自己好些嗎?”
百里虞揚安靜的看著她,忽然一把握住她探來的右手,低道:“高陽,我對自己一直很好。”
他這般自私自利的人,怎會薄待自己?
他深深吸氣,心知計劃在穩步進行,她一時並無危險,卻仍舊有些難受。
古旭不解,試圖將手收回,問道:“曹方呢?”
百里虞揚看著她提起曹方時亮晶晶的眼眸,忽然問道:“他說你第一喜歡睡覺,第二喜歡他,那你第三喜歡什麼?太子嗎?”
古旭皺眉,鼻樑上多出幾條紋路,她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糾正道:“我不喜歡陸盛,他老是罵我,我第三喜歡的是一顆石榴樹。”
“你喜歡石榴樹?”百里虞揚彎著嘴角,問話稍顯幼稚,“是喜歡花還是果子?”
古旭凝眉不解,強調道:“我喜歡的是樹啊………”
她見百里虞揚一臉平靜,雙眸深深的望向自己,便舔了舔嘴角,小心翼翼道:“這…不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