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質疑我的審美嗎?”
“你本人就是我的審美標準,誰要質疑我的標準,我跟誰急, 你也不行。凡是跟你長得不一樣的,在我眼裡都算不上好看。咱別修了。”他本來想補上一句,別人的鼻子眼睛我壓根都沒仔細看過,又覺得她不會相信這麼誇張的話,索性便嚥下去了。
鍾汀愛自貶的毛病不知道怎麼又回來了。她剛認識他的那會兒最嚴重,後來在他的一次次刺激下改了不少。
有一種人善於以自貶引出別人的誇獎,如果別人不能按他或她設想的那樣誇讚,他/她將感到十分的失望,輕者自行鬱悶,重者惱羞成怒。鍾汀是輕者,她爸是重者,父女倆都是此類人的代表人物。
以前路肖維對鍾汀的這種虛偽從不姑息,他不僅不順著她的話誇她,還會給她潑冷水,輕則對她的自貶表示贊同,重則直接戳破她的假面,從不吝於給鍾汀重擊,每次鍾汀在那兒自行鬱悶的時候,他最大的樂趣便是拿著相機捕捉她那委屈巴巴的表情,她嘴巴向下,眉毛是八點十五的眉毛,然後沒多久,她就笑了,笑得並不算好看。
他愛的就是這樣的她,如果她不逞強,而是一直示弱,他根本不會在人群裡看不到她。而當他得到她的時候,他又恨她的逞強,他希望她在他面前能夠展現真實脆弱的一面。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套了一層玻璃殼,他只要揮動錘子把殼子砸碎就行了,後來才意識到她的面具已經和皮肉長到了一起,可他也要撕開,哪怕血淋淋的,哪怕她疼,好像這樣才能算是愛。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只有她在他面前主動蛻下自己的殼,才算是真的愛他,才表明在她心裡,他和別人不一樣。
結果在他撕扯她的過程中,他一步步把她給推遠了。
他要想和她在一起,就不能妄圖改變她,他只能改變他自己。
這次他並沒有刻意去刺她,而是對她持續表示讚美,她耳根紅了也沒停止。
“你就按我說的修吧,修完我再看看。”
鍾汀裝的是二手印表機,照片彩打的色彩也不是很均勻,出相片的速度極慢,她幾乎是把相片從裡面扯出來的。
修過圖的她,眼睛極大,鼻子極挺,下巴極尖,比例極不協調。
“是不是很怪?”鍾汀把相片拿給路肖維看。
“我就說,還是你本人最好看。”
鍾汀衝他笑,“你是不是覺得只有真實的未加修飾的才是最好的?”她看著他,試圖想尋找一個答案。
某一瞬間路肖維有些錯愕,但是他隨即恭維她道,“真實的未必好,但是你怎樣都好。”
鍾汀提議再下幾盤棋。
她連著贏了兩盤。
第三盤的時候,她採取了經典的自殺式下棋法,g4之後又走了一步f3,她想這次路肖維再輸就是明擺讓她了。
結果,他贏了,贏得並不算高興,眼神無辜,“你是故意讓棋給我嗎?”
鍾汀不說話,只是衝著他笑。
五局三勝,鍾汀不得不佩服起他來,這個人真是處心積慮啊,他不但要輸棋給她,還要輸得合情合理,輸在意料之中。也真難為他了。
鍾汀確實很感動。但是,她並不需要他這樣,輸一盤意思意思就夠了,現在搞得太悲壯了。雖然他是個資本家,但沒必要在家裡也實行無產階級專政。
他說喜歡真實的她,那麼作為回報,她也應該喜歡真實的他吧。
路肖維坐在外面的沙發上,聽著浴室裡的水流聲,鍾汀在裡面洗澡,他在棋盤上敲棋子,燥熱感爬上全身,他將交疊的雙腿變換了下位置,這時候應該來根菸,不過鍾汀以為他戒了,他不能再抽。他去冰箱裡拿了一杯麥茶,還是不夠冰,當麥茶灌入他喉嚨的時候,呼吸依舊熾熱。這個時候,天氣怎麼就熱起來了。
他感激鍾汀穿得夠多,睡衣外還裹了一個毯子出來,她腳上沒穿襪子,露出半個細細的腳踝。她的足弓很高,走一會兒就覺得累,也從不穿高跟鞋。這讓他想起過去她拿潘金蓮的腳來開他玩笑,這個人以前時不時就跟他玩口頭腐化,他開始以為這是她表達慾望的一種方式。後來他才知道,有一種人,只喜歡紙上談兵,對真刀真槍的不感興趣。他不喜歡口頭腐化,他喜歡來真的。
她坐在他旁邊吹頭髮,全身都是薄荷味的,他又喝了一口涼茶,隨後去了洗手間,用冷水衝臉。
他衝了好一會兒,出來的時候,她的頭髮依舊沒吹乾,頭髮太厚了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用我幫忙嗎?”
“好啊。”
路肖維的手在她頭上撥弄著,他鼻子裡充斥著薄荷味。
“你以前多壞啊,沒洗手硬是要去摸我剛洗的頭髮,偏偏摸幾下又去洗手,洗就洗吧,洗完不烘乾就出來,繼續在我眼前表演慢動作擦手。你上小學時是不是經常欺負其他女同學,揪她們的小辮子啊?”
他真沒有欺負過除鍾汀之外的女同學,那陣子他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就覺得憤恨,非得刺激她一下。他想盡各種方法弄疼她,當然最方便的永遠是室內的某個地方,可他並沒有如願聽到她的尖叫。
“我以後再也不會欺負你了。”
這不是鍾汀想聽的答案,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聽什麼。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把咱倆的離婚完全歸咎於你自己呢?”
“舒服嗎?”
“再重一點兒。”
路肖維加重了上手的力度,她的頭髮吹乾後,他又給她按起了頭,“現在這樣行嗎?”
“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鍾汀覺得他的手不僅富於觀賞性,還極具實用價值,不過她並不想放過這個問題,“明明最開始你認為我也有問題,或者說你認為我的問題更大,怎麼到後來就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你把責任都攬到自己頭上去了?”
他那時候打電話把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感動之餘鍾汀確實很受用,誰會討厭別人誇自己呢?就算八竿子打不著,她也不會覺得討厭,何況正中下懷。最重要的是,對她予以高度正面肯定的是他。
慢慢地,她踩著雲彩飄了一些日子之後,就落地了。她也不是不相信他,可總覺得那些話裡有些水分。
“我認識到問題太晚了。”
路肖維馬上開始自我檢討,又重新把問題全部歸結到自己頭上,自卑嫉妒……
他只能去找自己的問題,一遍又一遍地,因為他只能解決自己的問題。這對他來說並不難,他打小就擅長從自己身上找問題,後來雖然生疏了,但早就培養出的習慣撿起來也不困難。
他一邊說,一邊把她前面的頭髮為她撩到耳後,手從她的頭髮滑落到肩膀,沒一會兒他的手就燙了。同時他還不忘把嘴湊到她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