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不要啊！”一聲尖銳的慘叫招來圍觀人的鬨堂大笑，一個小男孩放肆的在一名溫文儒雅的男子懷裡掙扎著，叫喊著：“殺人了，放火了，搶劫啊！救命，奶奶救我啊！”那男孩邊喊著邊撒潑的往地上滾。周邊的人瞧這光景笑的更歡了。

圍觀的人有的頭頂草帽，衣褲上都沾著泥;有的捲起褲腳，光著粗糙的腳;有的拿著鋤頭撐著身子笑的前俯後仰他們都是這個小村莊的農民，農作時聽到有人在陳賀屋門口鬼哭狼嚎的，以為出來啥事，便都丟下農活趕過來，誰知是陳家來接人了，來接陳賀那猴精進城了，這回倒好，本來有些著急的村民都安了心，也不回去做農活，幸災樂禍的站在邊上看陳賀的好戲。

“聞書，拉著他的腳，吊起來。”

“對，對，對。就是要這樣，哎呀。聞書啊，你放手做麼子？”

“快點抱起他，拖到車上去啊。”

“拖不了，陳賀那崽子力大著呢！誒。嬸子啊！莫要愣著，你也去抬條腿啊。”

周圍的人覺的光看不過癮，還要叫好幫腔；這都只能怪陳賀平日裡作惡太多，不得民心。

陳賀纖細的身子使勁的扭動著，細眉緊皺，長長的睫毛下狐狸眼靈光畢現，面板黝黑——在外面野的時候曬的，小嘴卻鮮紅，人雖然長的秀氣，但臉的輪廓線已開始顯出日後的剛毅。

陳賀是獨子，卻要被父母“遺棄”在鄉下跟著年邁的奶奶過日子。這完全是因為當年他父母那兩動盪的心還不想被小娃娃囚禁。現如今陳夫婦兩也算混出了的名堂就想把被“丟棄”了八九年的陳賀接到城裡一起生活。可陳賀就不幹了，他捨不得奶奶，捨不得淋妹子，捨不得李大爺地裡的紅薯最後還有姨奶奶家的貓——他還沒來的及把它弄死呢！有太多的捨不得了，所以一聽說他爸媽是來接他回城的，他就立馬裝出一副無知又無辜的表情，怯怯的躲在奶奶身後指著陳媽媽道：“奶奶，她是哪個啊？為麼子要我跟她走？”

屋內靜止數秒後，陳媽媽“哇“的一聲哭倒在陳爸爸懷裡。陳賀嚇了一大跳，戰戰兢兢地收回了手，心虛的低了頭，喚了聲“媽”。剛叫完陳賀就後悔了，因為陳媽媽已經一把將他拽進懷裡，邊哭邊說：“聞書啊，這孩子我一定要帶回去自己養！”陳媽媽已經下定決心，就是綁也要把兒子綁回去，要不然自己不白辛苦懷胎十月了。

結果陳賀還真是被他們綁回去的，在離開之前，陳賀將自己這幾年練就的潑皮本事全顯了出來，也難怪村民們只站著叫好，不動手。他哭、喊、叫、跑、跳、爬、滾全用上了，陳爸爸被他搞得大汗淋漓，手軟腳軟，接過陳媽媽的繩子分別綁了他手腳，他卻還能像只蝦米一樣弓起身子蹦跳著。奶奶又拿來長繩，說：“手腳一起吧。”然後陳賀的四肢就被束縛在一起，被陳爸爸塞進了車。陳賀黔驢技窮了，望著自己綁一起的手腳嘆：家裡殺豬過年就這麼綁的。

陳爸媽也哀嘆，帶著自己的孩子回家怎麼搞的跟表演雜耍似的，瞧瞧那一張張笑的明媚的臉龐。陳媽媽低頭撫了撫亂髮，想著顏面都讓陳賀這兔崽子給丟盡了，抬起頭來，卻還是笑著跟鄉親們寒暄。

陳賀四肢朝天的躺在後座上，望著車外的人撇撇嘴，清了清嘶啞的嗓子吼道：“放我下去，我還有話沒對淋妹子講，強盜，殺人犯，快放我出去。”圍觀的人對陳賀的精力都是有一定了解的，所以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叫喊嚇到，陳爸媽就不同，初始其本領，以為已將其制伏正安心站車門口聊天呢，那“天籟之音”自然嚇的兩人半天才找著魂魄。

陳媽媽為了避免多生事端就把李老師的女兒李淋帶到陳賀面前，小姑娘已經哭的眼睛腫的老高了，看到陳賀時還在低著頭抽泣。

其實陳賀知道，無論自己怎麼反抗都是白搭，他遲早要跟爸媽回家的。捨不得這裡，但又無所謂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但是不能因為反抗是白搭就不反抗了！拼死鬥爭是解決心裡矛盾的必經之路。

但這會兒看著淋妹子這樣，陳賀就真的有點惱了，真的有點怨恨進城了。陳賀動了動手，再沒辦法替她擦淚了，陳賀舔了舔乾燥的唇微笑道：“莫要哭了，淋妹子。等我長大了，就來接你。”兒戲！但除了陳爸媽沒有人認為陳賀說的話是兒戲。

車輪碾過黃土地，捲起落葉稼塵土中翩翩飛舞。七歲的李淋追著車子跑著，最後在所有人沉默的視線裡跌倒。沒有人真的希望陳賀離開，笑顏已從臉上消散，心有點空了，大傢伙看著紅色的跑車穿過灰綠的田地，在昏黃的道路上賓士。那景象有點刺目，於是大傢伙都移開視線安靜的回到了自己的地裡，將熱汗灑在了土裡。

陳賀坐起身，手腳放在座位上，扭頭伸到窗外，看著奔跑的李淋，看著奶奶手掩著面別過頭，看著靜靜站立在太陽下的大叔大嬸，看著遠去的村莊，看著自己的淚積了滿眼。一直看著，直到再看不到熟悉的景色，直到轉過頭來時眼裡沒有了淚，直到脖子酸的不像是自己的。陳賀看著陳媽媽討好的笑道：“媽，幫我把繩子鬆了，綁著痛死了！”

陳媽媽坐在副駕駛座上轉過身望著嬉笑的陳賀不言語。陳賀動了動手腳，媽呀，剛剛那扭頭的姿勢酸的不只是脖子啊。陳賀笑的特委屈，“好媽媽，真的麻了。”陳媽媽神色怪異的打量著陳賀，看的陳賀心裡直發毛。陳媽媽替他鬆了綁，道：“兔崽子，你還真沒良心！跟了奶奶七八年，要走了還笑的出來！你奶奶虧待你了？這麼高興著離開啊？聞書啊！我們別是抱了個白眼狼回去養！”

陳爸爸瞪了陳媽媽一眼，不樂意她這麼說。還沒一起生活就這樣說兒子，那以後還怎麼相處？再說要兒子真成白眼狼了，那也是自己的錯。親生父母不帶著管著好好養著，成就了一匹沒人xing的白眼狼那也是自招的。

“媽，你滄眼狼呢！”陳賀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笑，如果笑不招人喜歡的話那就千萬別笑。

雖然是自己的錯，但陳爸爸已經決定日後要多加管教，不過在最開始還是得溫柔的笑道：“陳賀。怎麼說話的？”

“我又沒說錯！哼，你們把我帶走了，以後就奶奶一個人在家了。”陳賀抱著胸，望著前面的兩個人道：“把一個孤零零的老人家家丟在鄉下就是白眼狼，就是不孝。”

“是你奶奶不跟我們進城，再說了，什麼叫奶奶一個人在家？你李老師不是挨著奶奶住著嗎？你大伯也在家啊。”陳媽媽不知怎的竟被陳賀說的有點心虛，忙裝的理直氣壯的辯解道

“我曉得，燕子崽尾巴長，討了老婆不要娘。都這麼唱的，”陳賀靠在後座上，看向窗外，道：“沒辦法的事，只不過奶奶以後會想我的，會很想很想我的。”就像夜裡奶奶睡不著的時候邊擦著眼睛邊摸著相框一樣。

車內變的沉靜異常，就像陳賀輕輕的眨著眼看著黑暗中奶奶矮小的背影一樣安靜。坐在前面的兩人啞口無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良久陳媽媽才幹巴巴的開口道：“以後我們會經常帶你回來。”

“冒要你帶我也會回來。”陳賀很不給面子的頂了一句。其實陳賀只於特殊情況下才會這樣說話，日後等陳爸媽明白了這一點他們反倒更希望陳賀天天特殊情況，因為一般情況下的陳賀更叫人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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