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就是這個男人……
水波交錯中,他看到風的手向他伸來。
就在兩隻手即將牽到一塊的時候,一個男人突兀的出現硬是把風拉離了他,把他孤零零地留在了又又冷的水裡。
手,拼命地往前伸,卻觸不到任何東西;水,不斷地往喉嚨裡灌,想喊也喊不出。
腦中只有一個意識盤旋著。
風被奪走了!被一個陌生男子奪走了!
即將接觸到的手,被硬生生地拉離了……他和風,被分開了……
“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根本不會被一個人丟下!我和風也不會分開!是你拆散了我們!”
河底,是多麼的冰冷啊……
風……不見了……
當駱祺軒從瘋狂的妒火中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勒著衛慕雲的頸脖,力道之大連自己都吃驚。
他是真的想殺了這個人!
看著那同出一轍的面孔露出因呼吸不暢而發青難受的表情,心不由得一震。
忽然間,某個聲音響在耳畔:
住手!
慕風?
手立即一鬆,抓起他。
“慕風!”
僅僅幾秒鐘,那雙眼睛變了個人似的,閃現出他懷念已久的光芒。
不敢放過,駱祺軒抓著他大叫起來。
“慕風!你是慕風對不對!”
腹部突然一個吃痛,捱了重重一拳,手中的人兒趁機掙脫了開來。
“慕風!”
望著那迅速逃走的背影,他焦急地大喊,但那身影還是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內。
不會錯!
他絕對不會看錯的!
剛剛那一瞬間,衛慕風出現了!
無人的學生會辦公室。
緊鎖著門,滑倒在地上的是一個不斷呻吟的男生。
“唔……”
身體的某個部位像火燒著一樣的疼。
用力地按著胸口,臉上閃過幾縷痛苦的扭曲。
他勉強撐起身,搖搖晃晃朝椅子走去。走到一半,又忍不住跪倒在地。
“哥哥……沒事的,你……不要出來……不要被他看到……”
心臟彷彿應答似的猛烈跳動著,渾身的肌肉都痙攣起來。
好似有火焰在燃燒,身體越來越疼痛。終於他哀叫一聲,昏倒在了地上。
哥哥……
我好冷啊……你在哪裡……?
為什麼不來救我?那個男人是誰……?是誰?
雲!快點!抓住我的手!
啊,是風……他就知道風不會丟下他不管的!
欣喜地伸出手去。
哥哥……我在這裡……
衛慕風!
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阻斷了他們,水波像是感應到了某種強烈的東西,洶湧起來。
不要!你是什麼人!不要搶走我的風!
手不顧一切地伸過去,卻被那個男人粗暴地揮開,抱著風快速地向上游去,而他,卻被巨大的旋渦拖向河底……
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風!我不要離開他!
憤怒與哀傷好像水流,沒頂而來,無法撕聲吶喊的痛苦彷彿牽動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在體內四處衝撞著。
誰……誰可以幫幫我!
我不要就這樣死去!不要離開風!誰可以……
“啊……唔……不要!不要……”
病床上的男孩難過地翻滾著,嘴裡囈語不斷。
“慕風!”
擔心他剛剛癒合的左臂傷口再度裂開,駱祺軒忙按住他,卻聽一聲大叫。
“風!”
床上的人兒整個彈了起來,冷汗涔涔。
“你是……衛慕雲?”
聽到那聲吶喊,駱祺軒愕住。
發現床邊是他,衛慕雲立刻進入警戒狀態。
“又是你!”
“慕風呢?他到哪去了?剛剛明明是他的!”
幾秒之後,駱祺軒激動地抓上方才還呵護不及的肩膀。
“他還在是不是?讓他出來!”
“放開我!”
衛慕雲的力氣也大得驚人,一把推開了他,同時跳下床退到一邊……
駱祺軒搖著頭,灼燙的眼眸鎖住他。
“慕風還在這個身體裡對不對?是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他才無法出來……”
“是又怎麼樣!”
大吼一聲,衛慕雲看向他的眼神深惡痛絕。
“你以為這是誰造成的?就是因為被你逼得走投無路,風才會差點了結了自己!”
像是瘡疤忽然被揭開,駱祺軒的面色當場刷白,腳步也趔趄了一下。
“他醒來只會更痛苦!我們從小,就是同體共生的關係……無論缺了哪一個,都相當於少了一半的生命!”
是這樣嗎?是他的緣故……慕風才不想活?是他把他逼到這個地步嗎……
從保健室出來,駱祺軒神情恍惚,大腦處於一種混沌狀態。
——是你殺了我!
無可否認,衛慕雲的這句話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震撼。如果不是被一語揭穿,他還以為自己忘了。
事實上,當時的狀況,完全有可能將兩個人都救起來,可是他卻沒有。
他就那樣丟開衛慕雲任他被水流捲進更深的河底……
在與衛慕風正式認識前,他總看到這對兄弟形影不離地黏在一塊,那雙彷彿視全世界都為敵人的眼眸也只於看向衛慕雲時才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柔。不經意的被他發現,像是被子彈擊中心臟,久久不能平靜。
這之後,他有意無意地跟在他們兄弟身後,只為再看一看那不輕易流露的溫柔……
但是,那個時候,他確實曾想過要把衛慕雲一起救上來,然而卻在看到那張蒼白無助的臉孔,用著虛弱得讓人心痛的聲音呼喚出衛慕雲的名字後,打消了救人的念頭。近乎罪惡的想法在心中油然而生:如果這對親密無間的兄弟就這樣被生死分離,是不是就可以進駐衛慕風堅如磐石的心?
他只想看看,那雙平日傲慢跋扈的眼睛,在望向他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流露出那美得令他驚為天人的溫柔……
於是,他放任河中的衛慕雲不管,之後也強迫自己忘著這件事。
一切卻亂了!
衛慕風不再是衛慕風,他執著地要成為那個已然死去的人。
這讓他震怒,所以……才會出現那可笑又可悲的威脅……
衛慕雲……對於衛慕風而言,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每當想到這裡,一種比嫉妒更強烈的情感就抓住了他。
如果只有一個人就好了,為什麼世界上要生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呢……?
只有一個不就好了嗎?
只有一個——
“慕雲,你沒事吧?”
被家彥一叫,衛慕雲才回過神,發現不止家彥,還有好幾個同學都擔心地望著他。
“怎麼了?你們……”
“你臉色真的很差耶,要不要請假?畢竟才剛出院就上學還是太勉強了。”
“對啊,你還是回家多休息幾天吧,放心,你的筆記都包在我身上。”
一個大個子的男生剛說完,立刻遭到其他人的揶揄。
“少來了,你的字能看嗎?慕雲的筆記可是可以賣到十倍價錢以上的耶!”
“有沒必要說得這麼過分啊……”
看著他們相互嬉笑,衛慕雲淡淡地笑了笑。
“我沒事,謝謝你們的關心。”
這樣說著,笑著,關懷著,應該是很溫暖的……為什麼卻一點暖意都感覺不到?
“家彥,”
其他同學都散去後,衛慕雲忽然開口問道。
“如果說,我不是衛慕雲的話,會怎麼樣?”
眼前的男孩立刻瞪大了眼,誇張地摸摸他的額頭。
“你沒發燒吧?幹嘛開這種玩笑?”
“如果是呢?”
他打斷他,堅持問。
何家彥搔了搔頭。
“怎麼說呢,你該不會還為你哥哥的事想不開吧?如果你不是衛慕雲,哪可能那麼優秀呢?雖說是雙胞胎,你和你哥哥就完全不一樣,不管怎麼說,活下來的都是你啊……”
衛慕雲聽著,心逐漸冷卻。
“……沒有人想過,活下來的可能是我哥哥嗎?沒有人……希望活下來的是他嗎?”
何家彥愣了愣,有些尷尬地道:
“也、也不是那個意思啦,你別誤會!大家只是都很喜歡你啊,當然誰也不希望發生那種事,但是……你也不需要為此感到內疚,我們只是……”
儘管家彥一直竭力想解釋清楚,衛慕雲卻無心再聽下去,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走到無人處,他從胸口裡摸出那條墜子。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一定是他,只不過誰也認不出來。
說什麼不一樣……那群人什麼都不懂!
連媽媽也……
如果情況調換過來,活下來的人真是他,又會怎麼樣?
“傻瓜……哥哥……你真是傻瓜……”
“你在做什麼?”
當衛母從外頭回來,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濃濃的煙味,趕忙衝進衛慕雲的房間,立即嚇了一大跳。
看著燒到一半就被母親慌忙奪去撲滅的相簿,衛慕雲一點表情也沒有。他開啟打火機,繼續燒另一疊東西。那正數去他所獲得的厚厚一打的獎狀。
“小……小風……小云!”
不確定該叫哪一個,衛母急得快哭了出來。
“你在做什麼啊,為什麼要……”
“不需要了。”
淡淡地說著,衛慕雲看著那一張張曾記載了他無數輝煌的紙片化為灰燼。
“可那些是……”
衛母又驚又怕地看著兒子。
“已經不需要了!”
衛慕雲打斷母親的話,站起來,走到窗邊,從頸子上取下一條鍊墜,握了握,用力拋了出去。
直到那道夕陽下閃光的弧線消失,方轉過身,對著母親驚慌的眼神,他緩緩地道:
“媽媽,你知道我是誰嗎?”
衛母一怔。
“你、你是小風啊,不、不對,出院的時候你說是小云,可是……”
看著慌亂無措的母親,衛慕雲的目光漸漸邈遠起來。
“你不知道對吧?”
“我……”
“如果我們不說,你一定分不出哪個是風,哪個是雲對吧?”
望著那對蒼蒙的眼睛,雖然在看她,卻更像透過她看別處,衛母第一次覺得自己對兒子竟是如此陌生。
“那是因為……”
因為是雙胞胎……太相象了……
“對,”衛慕雲奇異地笑了笑,看向張開的兩隻手掌,“我們兩個就像這兩隻手,砍斷了還有另一隻補上……如果兩隻同時斷裂的話……”
“小云!”
為他的話而驚心,衛母忍不住叫。
毫無生氣的兩隻眼慢慢移了上來。
“錯了。”
語調沉沉無任何起伏。
“叫錯了。沒有風雲便不是雲,沒悠風也不再是風。”
當衛母從驚愕中回過神,發現他正朝門外走去。
“小云!你去哪?小云……小風!”
因被搶一步進了電梯,追到樓下,人已不見了蹤影。
“小云!小風!你在哪呀?小云……”
不需要了……
什麼都不需要了……
哥哥,你只要有我就足夠了!我也一樣,除了你,我不需要任何人!
天色漸晚,無論問誰,都沒有見著衛慕雲,衛母急得差點要報警,卻在這時看到一個人。
“伯母?”
不放心想過來探探,駱祺軒詫異地看到衛母一團慌亂。
如見到了救星,衛母顧不上這個男孩之前的敵意,捉住他語無倫次地叫道:
“你看到我兒子沒有?他有沒有和你在一起?小云……不對,小風他……啊,應該是小云……”
“慕風怎麼了?”
一聽到衛慕風的名字,駱祺軒的神經立刻繃緊,反抓過衛母追問。
“我不知道!那孩子好奇怪……”
衛母急得哭了出來。
“他莫名其妙地說了一些話就跑了出去,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他,如果有個什麼萬一……”
還沒說完,身前的這個大男孩就衝了出去。
該死的!衛慕雲,你到底把慕風帶到哪裡去了!
駱祺軒一邊找,一邊心焦如焚地罵。每問一個人都說不知道,恨得他想殺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不良的預感逐漸加深,讓他什麼都不敢多想,只求趕快找到衛慕風。幾乎每一處可找的地方都搜遍了,甚至那個帶有最壞記憶的河堤,他也仔仔細細地搜尋過了,不敢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可就是見不到衛慕風的人影。
“怎麼辦?那個孩子會去哪裡?他會不會又想不開……”
如果不是失蹤四十八小時之上方可報警尋人,衛母早闖入了警察局。
“別說了!”
駱祺軒大吼一聲,阻止衛母也阻止自己心紙來越壞的預感。
“你難道沒有什麼線索嗎?他平常可能去哪些地方?”
“我……我不知道啊,那個孩子……”
衛母也急得不得了。
“小云平時什麼地方都不去的,至於小風……”
什麼頭緒都找不到,駱祺軒的心也愈來愈亂,衛母的一無所知更是憑添了他心頭怒火。
“你到底瞭解你兒子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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