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便成了一場空。
她默然了許久,乾澀的唇瓣微微一動,開口極輕極虛弱道:“幫我去和濟醫館找那個嗜酒的老大夫來,就說事成之後,帝王蠱歸他。”
楚復聞言還未反應過來,褚行已然猛地站起身,“對,老先生一定有辦法,我這就去!”可他受傷也不輕,又加之一整日在屋外等著,一時力竭竟連站都沒站住險些栽倒在地。
楚復一把扶去他,看了眼白骨,見她面色蒼白,虛弱無力,才回過頭對褚行說道:“你好生看著公子,別讓任何人靠近,我現下就去一趟。”說著,便快步上前,輕身一躍上了屋頂,消失在暮色之中。
暮色低沉,灰濛濛的天壓得極低,客棧籠在灰暗之中,平白生出一絲窒息感。
屋外靜默了許久,褚行才垂著眼開口低聲道:“你進去看看罷……公子應當也想見你……”
白白一動不動站了許久,身子都僵掉了,聞言才機械一般一步步往屋門處去,才剛伸手推開門。
褚行又開口輕道:“白姑娘,楚復心直口快,有什麼便說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公子待姑娘如何,姑娘想必也看在眼裡,往後還請姑娘多想一想我們公子的處境,畢竟江湖險惡無常,無論你是不是白骨,他們都不會善罷甘休……
若是……若是公子這次劫難能安然度過,還請姑娘多替他的性命著想……”
這話中未盡已然很明顯,白白頓了許久,眼眸微泛水澤,半晌才無聲而又鄭重地點了點頭,才緩步進屋,緩緩往裡頭走去,卻在屏風處停了下來,不敢再進一步……
她怕了,第一次這樣害怕一個人消失在她的世界裡……
她在屋裡站了許久,才鼓起勇氣繞過屏風看向裡頭,秦質安安靜靜睡在床榻上,上身□□纏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條,隱隱約約透著血色。
白白一步步走到床榻旁,在榻腳上坐下,一眼不錯地看著他的睡顏,他的呼吸輕淺極為微弱,她要很仔細才能聽見。
她的視線落在他的面容上,濃長的眼睫垂著,在眼下投下一道陰影,顯得眼睫直長,眉眼如畫,極為溫潤無害,往日薄唇淡得沒有一絲血色,皙白的面上一道傷痕劃過,面容蒼白卻還是玉質金相。
她看得極認真,微微伸出纖細蒼白的指尖輕碰了碰他的面上的傷痕,心口驟然一片生疼,乾澀的唇瓣微動,半晌才啞然低聲道:“……囝囝哥哥。”
可榻上的人沒有半點反應,她一想起他往日的溫柔笑意,如今卻昏迷不醒,一時悲入肺腑,無助而又害怕地哽咽出聲,“囝囝哥哥,白白好怕……”
她忽然一頓,才恍惚意識到這個世上再沒有白白了……
從今往後,只有那個江湖上人人想要除掉的魔頭白骨,再也沒有嫁給醫館學徒的採蓮女白白了……
假的終究是假的,從來做不得真……
她一時悽入肝脾,眼裡的淚水撲哧撲哧拼命往下掉,嗚咽的哭聲如被丟棄的小動物一般哀嚎,而現下再也沒有人過來抱著她,輕聲細語地哄她寵她了。
她看著秦質一動不動地閉著眼睛沒有動靜,只覺錐心之痛,呼吸急促一陣陣抽噎悲泣,卻又怕吵著了他,連忙伸手緊緊捂住嘴死命壓著嚥著,哽咽淚流。
第117章
白骨在秦質床榻旁枯等了一夜, 楚復才將蠱酒老兒帶來, 一路上倒是醒了不少酒,到了這處便也清醒得差不多了, 進屋看了秦質的情形, 神情難得有幾分凝重。
白骨連忙去端了裝缺牙的匣子,裡頭裝了很多鈴鐺, 每隻鈴鐺裡頭都似有什麼東西在爬動,裝著缺牙的鈴鐺在最上頭, 她一眼就能看到。
她將鈴鐺拿出來開啟,缺牙睡得正吐泡泡, 感覺到動靜便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兒看了一眼她,見她眼睛腫得跟魚泡眼似的,不由猛地睜大小眼兒,左右細細打量了一番才認出她來。
白骨見它這般, 不由面露愧疚,低聲道:“缺牙……我對不起你……” 說完, 便將缺牙連鈴鐺一道遞給了老兒。
缺牙:“?”
鈴鐺裡的缺牙挺著小身板看著白骨,黝黑的小眼兒裡全是剛睡醒的茫然, 模樣很是無辜。
白骨不由垂下眼睫,避開了它的視線。
老兒接過缺牙,鄭重囑咐道:“出去守著,別讓人喧譁吵鬧擾了我的注意……”
白骨看著床榻上的秦質, 氣息已然弱得她都有些感覺不到了, 一時滿心悲慼慌亂, 聞言連忙出了屋去守著。
客棧外頭已然埋伏了許多人,若不是忌憚於陣法,早早便已經衝了進來,楚復花了不少功夫才將酒蠱老兒帶進來,如今重傷在身還暈著,便只剩褚行與白骨一道站在外頭焦急地等著。
白骨既心急於老兒早些出來,又期望他慢一些,心中極為害怕聽到不好的訊息,時間在她這處彷彿凝固了一般,一時煎熬倍至。
不知過了多久,老兒才端著缺牙從屋裡出來,“仔細照顧著,過幾日能醒便沒什麼大礙了,只那手千萬要小心著,重物切記不可拿,否則必然恢復不到以往那般……”
白骨聞言微微放鬆了身子,心中卻還是壓抑,轉眼看見了暈在鈴鐺裡的缺牙又是一陣愧疚難過。
褚行不由連聲道謝,淚流滿面,滿心慶幸公子總算熬過了這一回兒。
酒蠱老兒看了眼面色蒼白憔悴的白骨,想她既知來尋自己,又知帝王蠱的功效,大抵便是想起了以往,念極來時的天羅地網,終究是不想自己費力救回的人枉送性命,“小丫頭與我來一趟罷。”
白骨聞言看了眼屋裡,才轉身跟著酒蠱老走。
“外頭的人皆不是尋常之輩,你打算如何是好?”
白骨聞言默然半晌,經歷種種再沒有一死了之的想法,“我會想辦法走脫……”
老兒點了點頭,轉身將暈在鈴鐺裡頭的缺牙遞去,“你那武功莫有再用,需知這蟲兒已然沒了牙。”
白骨看著鈴鐺裡頭的缺牙,不由伸出指頭碰了碰它空蕩蕩的小嘴巴,心疼地直皺眉頭,半晌才輕聲道:“我會注意的。”
老兒端著鈴鐺的缺牙晃了一晃,見暈得死沉,不由搖了搖頭又道: “若要避世,我可以給你指一個去處,那處主持是我的老友,你去了他必然會收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