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了，

明天就是童童的生日！這是童童離開我的第一個生日！我望著缸底“找不著腦袋”的小龜出神，這幾天，我一直在要不要給童童買禮物寄去，打個電話的懸崖邊緣掙扎，猶豫不定……

9月18日，早，

這幾天的晚上，我一直睡不好！像烙煎餅似的又烙了一夜！

果然，洗漱時一照鏡子，兩個超大號的黑眼圈“明目張膽”的趴在眼睛上，

低嘆一聲，走進伙房，給孩子們做早飯，秀蓮拿著大包,小包的名牌服裝,塞到仍在酒店客房坐著發呆的我的懷裡,

“快試試!”她一邊對著鏡子挑選著衣服,一邊對毫無動作的我說,

“秀蓮,我能不能不換,他是我兒子!又不是求見國家領導人,至於這樣嗎?”我望著攤在床上的各色時裝若有所思,

“生!這是你這六年來,第一次和我心平氣和的說話呢!”秀蓮一臉激動的放下手上的衣裙,從袋中挑出一件深色的西裝,釦子,給我穿上,我心煩意亂的隨她擺弄,

“生!我發現你越來越有男人味了!”秀蓮驚喜的把我推到試衣鏡前,

我看著鏡中人滿嘴的邋遢的鬍子苦笑,這就叫男人味啊?!

“我後悔了!生,你今天不要理髮,洗澡了!”秀蓮望著鏡中的我,眼放綠光的發神經,

“隨便吧!”反正我心煩,也沒有那個心情!

暈暈呼呼的在酒店睡了一個早上,我還未從“童童下午就要回來了”的事實中醒來，直到坐上了去機場的車，看著街道兩邊的廣告牌上佈滿了Adrian名字的巨幅宣傳海報，才徹底的清醒，驚慌的我連手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任由一身職業裝，畫著淡妝的秀蓮，握緊我的手，

“生，趁現在有時間，你想象一下一會見到童童會是怎樣的情景！”

我望著車窗外稍縱即逝的景色出神，“會衝上去緊緊的抱住他吧！……”

“老師，我幫你扇！”小虎拿著扇子對著爐膛猛扇著，

“這個電話不能打！我怕童童會一聽到我的聲音，就吵著要回來，怎麼辦？我知道，自己面對童童時，根本狠不下心，到時候一個心軟答應了他，豈不是前功盡棄了？！”我望著小虎狠命的扇著扇子，從脖子上滑下的汗珠下定了決心，

一天昏昏噩噩的就要過去，我拼命的命令自己不許回憶！不許想童童！可越是壓抑自己，它就偏會找個縫也要鑽出來，擾動著我的心！

“老師！老師！……”一聲聲孩子們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大虎第一個衝進來，拉著我的手，興奮的跳著，

“下雪了！下雪了！”

這句話把我徹底帶入回憶中，尤記得和童童在小旅館時下的那場大

雪，

“怎麼這麼早就下雪了？童童現在在做什麼呢？……”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山坡上的桅子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轉眼間已經過了六年了，又是一個初秋，

我並沒有用秀蓮的錢重嘎兒院，只是用除去童童八年的學費，生活費剩下的那點兒錢，在村裡買了幾畝地！又在熱心村民的幫忙下，重翻修了孤兒院，漏雨的屋頂和斑駁的牆壁！我們靠種地為生，每次趕集的日子，我帶著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去賣糧，賣菜，倒也過得去！

老院長在四年前就已經過逝了！他的屍骨按照他的心願，埋在了可以隨時看到這些孩子們的孤兒院的山坡上！每年天冷，清明時分，孩子們都要去看望他，給他帶上他們親手種出的蔬菜！

我請了幾個村裡無事可做的姑娘，大嫂幫忙做飯，縫縫補補，農家人只要有幾個零錢就已經很開心了！

孤兒院倒也不是沒有人來領養孤兒！只是每次我都要稽核對方是否是真心誠意要領養！是否會對孩子好！我見不得充滿希望的孩子們的小臉跟著領養的大人去了幾天，就被失去興趣的大人垂頭喪氣的送了回來！像這樣的打擊，一般都會給孩子們的心理留下影，要好久才能恢復！所以，我寧願自己辛苦一些，也要看著他們快樂的長大！

秀蓮仍舊“雷打不動”的粘在這裡，只是她不與我們同住，單獨在孤兒院的旁邊蓋了一幢豪華的花園洋房！房子動工時，村民們都圍得水洩不通，歎為觀止！她還是成天嚷嚷著要和我“過夫妻生活”！我還是照樣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六年裡，我沒有給童童打過一個電話，寄過一封信，沒有送他一件生日禮物！只是每個月月初，準時聽著史密斯的“調查報告”！並不是我冷血絕情，我只在每天的反覆拼命壓抑後，變得麻木！也於午夜夢迴，我在漆黑的夜裡醒來，睜著眼睛！滿眼都是童童的身影！小時候的，長大的，未來的，恨不得現在就爬起來，趕去德國看他！可是，我只能睜著充滿血絲的雙眼，握緊雙拳，看著天色漸白，一次次的一個人呆到天亮……

“夏老師，我們今天吃燴菜好嗎？我記得你很愛吃的！”阿嬌一邊用火柱捅著爐膛，一邊羞澀的問我，

“好啊~~”燴菜是把“肉，粉條，土豆，白菜……”之類先後放進鍋裡，直至燜熟！很好吃！是這裡有名的地方菜！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秀蓮鑽進伙房，酸味十足的看著我們倆，又狠狠的瞪了阿嬌一眼，

我沒有理她，轉身走了出去，她亦步亦趨的跟著我，

“生！你還有閒功夫和村姑搭訕，你不好好準備一下嗎？”秀蓮停

住腳步，對著我的背影說，

“準備什麼？”我停下腳步，轉過身問她，

“別說你不知道！”她狐疑的表情頓時變得驚詫，

“難道你不知道童童後天就要回來了嗎？”

“什麼？！！怎麼可能？你胡說！！”我受驚的倒退了兩步，驚謊失措的望著她，

“你去問問看，看我有沒有胡說！你……”

我來不及聽她說完，快速的騎上院中的腳踏車，一路狂奔到村大隊，像個強盜一樣撞開門，一把抓起桌上的電話，不管不顧，正在開會的村幹部驚愕的臉，

“史密斯！“電話剛被接起，我就大喊他的名字，

“夏生啊！我正發愁怎麼找你呢！童童已經拿到碩士文憑，後天就要回去了！“

“嗡！“我的大腦頓時被驚喜所填滿，

“這是真的！這是真的！我沒有做夢！！”

在一屋子村幹部驚愕的目光下，我一臉傻笑的狠掐自己的手臂，他

們行動一致的撤到牆邊，顫抖著找著各自的安全位置！

“可這怎麼可能……“科特大學的規定是，最少在校八年，透過結業試才能予給碩士學歷！驚喜過後的我才想到這個重要的問題！

“夏生，你聽我說！有一件事，我一直瞞著你！童童進校半年的時，被萊比錫音樂大學管絃樂系的著名教授蒂米特里看中，想讓他轉入他們學校學習小提琴，可童童對小提琴只是愛好，並不準備把它當作大學的科目來讀，萊比錫大學多次來人和我們學校洽淡！勢必要童童轉入他們學校！這好像和童童剛入校時，和他所在宿舍的舍友學習了一段小提琴曲，被恰好路過的被譽為當代小提琴大師的蒂米特里聽到，立刻覺得他很有天份有關！可是學生不願意轉校，我們也沒有辦法！最後，透過我們洽談，商量，只要童童願意轉校學習小提琴，我校願意提早兩年發給他碩士文憑，但他要學的知識，要考的科目一科也不能少！童童知道後，立刻辦理了萊比錫大學的轉學手續！”

“我一直不告訴你，是怕你反對！要是讓童童再轉回來，我校到時候是很難做的！不過你放心，他只是在六年中學了別的同學十幾年學的知識而已，並且已經成功結業了！現在他是拿著理工，音樂的雙學位回國的！生！你在聽嗎……喂？”

“……嗯！我在聽~~”我真是喜悅得無語了，童童真是聰明，只要他自己喜歡，學哪門科目，我都不會反對的！

“夏生，你一定是看了演出海報才給我打的電話吧？”

“什麼演出海報？”我一頭霧水，

“我的上帝啊！你到底在哪個荒郊僻壤？Adrian回國演出的海報,你沒看到嗎?據我所知,中國現在每個城市都已經發布了!”

“Adrian?”

“哦,Adrian是童童的英文名字!這幾年,他在德國的演出不斷,只用小提琴就征服了整個德國狂熱音樂的人,第一張CD＂EraofTurio＂唱片組專業評論很高!去年又收到巴黎音樂會的邀請,可童童怕在我校的結業試中失誤,所以沒去!夏生!你兒子現在豎際巨星!我可真羨慕你….”史密斯在電話裡叨叨個沒完,

我杵在當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聽天方夜潭!!這怎麼可能?就算我六年最遠沒出過縣城,可發生這麼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我現在又要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已經豎際巨星的童童…

“是不是欣喜若狂啊?我一直憋得很難受!現在終於告訴你了,真舒服~~對了!別忘了中國時間!後天下午四點,在北京機場接機!記得以後讓Adrian帶你來德國啊!再見嘍,你慢慢回味吧!”………

怎麼回去的?我根本不知道!等我有意識的時候,已經站到了屋裡的鏡子前了!面如死灰的臉色,深陷的眼窩,毫無血色的嘴唇!怏然一副貧苦的農民樣!

“呵呵~`”我自嘲的一笑,

“我本來就是農民啊!!”

可這樣去接童童,會不會給他丟人…

“夏生,我正到處找你呢!…”秀蓮一頭汗的撞進屋裡,

“還有閒功夫在這兒發呆,我們現在就要去趕飛機,快走!”

她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把我帶到院外早已等侯的轎車上,速度快的,我都沒來得及跟孩子們交待一聲!

就像趕著投胎一樣,轎車趁著夜色,飛快的駛出村莊,縣城,進入高速公路,直奔省城!像戰犯一樣被秀蓮塞入飛機的頭等艙,兩個小時以後,已經到了北京,離童童回來還有一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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