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春照流雪，深夕映繁星】

“勝兒，吃藥了。”

“吃藥了。”

“吃藥了。”

為什麼我總是要吃藥？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弱不禁風的身體，明明是男兒身，卻生得女兒相。我身體虛弱是因為早產落下病根，在滿月後不久又被金兵擄去作了要挾宋軍的人質，沒吃沒喝差點死掉。我恨自己的身體，爹爹在朝堂之下、江湖之上，都是赫赫有名，作為他的兒子，我卻那麼沒用，連驚豔一都揮不動。

再摸摸自己的臉，生得漂亮有什麼用？！我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簡直就是妖怪！我娘是江湖第一，可我是男子啊，我要那麼美麗的容貌做什麼？就是這該死的模樣給我惹了不少麻煩，害的我只能呆在毀諾城。難道我一輩子都只能這樣過了嗎？

以前，還有華年哥哥逢年過節來毀諾城陪我玩，現在，連他都好幾年沒來了。華年哥哥，我一直都很羨慕他，他父母不理江湖世事，帶著他四處遊玩，好不瀟灑！每回華年哥哥來毀諾城看我，總會帶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給我，那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繁星，這是嶺南的荔枝，不過帶回來就成荔枝幹了！”

“繁星，你瞧瞧，西北狼皮製的圍脖。你圍著，冬天脖子就沒那麼冷了。”

“繁星，這是皮影。你看我這樣拿著它就會跟著動。”

“繁星這是我送你的走馬燈。”

“繁星”

“少爺，喝藥了。”

我轉過頭去，蹙眉道，“我在想事呢。”

“可是藥要趁熱喝啊~！”

我一揮手，藥碗飛了出去。

“我不想喝！”

我脾氣不好，毀諾城誰都知道。

下人收拾了碎碗，急急退了下去。

我武功不會，可是很擅長用毒。惹了我，我有的是辦法讓他生不如死。

本來，娘是很反對爹要我學用毒的。可是爹說，“勝兒不會武，日後有個萬一，他會用毒我還放心些”，娘也就不反對這事了。

教我用毒的人是“活字號”溫家人“三缸公子”溫約紅，爹說他還是追命叔叔的師父。可我不喜歡他，他教我的只是一般的毒。我曾經想要換個師父，換“毒膽公子”溫亮鬱，溫家老字號，因為華年哥哥跟我提過，他是追命叔叔的三姐夫，下毒很狠。可惜，爹找不到這個人，此人很多年前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不過，華年哥哥給我帶來一本書，《毒經》。

“此書是我偷出來。繁星，你切勿流傳開去。《毒經》是蜀中唐門祖傳的聖物，牽扯著世代人命的。”

之後我的使毒之法，都是學著那本書上的。當然，這件事知道的只有我與華年哥哥。

敲門聲響起。

我不作答應。

門開了。

進來的是娘。

娘挺著肚子，她又了。肚子裡的寶寶可能是我的妹妹也可能是我的弟弟，總之，都會是一個比我健康的孩子。

娘端著藥碗走近我。

歲月沒淤娘身上留下什麼明顯的痕跡，她還是那麼美麗。她也把她的美麗傳給了我，可是我真的一點也不喜歡自己這張臉！它讓我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

“勝兒，怎麼又鬧了？藥是可以不吃的嗎？”

我沉下了臉，接過碗，一口一口嚥著藥水。

你們誰有喝過比我喝的藥更苦的藥？

然而再苦的藥，日日喝、時時喝，你們說會不會習慣？不會的。依然。是那麼那麼的苦！苦得我五臟六腑都想吐出來！

“勝兒，近來你爹出了點事。朝廷上有人想加害我們。毀諾城怕是也不安全了。你，要乖知道嗎？”

“孩兒知道。”

“我和你爹商量了，我們要送你去臨安（杭州）。”

“臨安？”我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可以出門了？！

“是啊。”娘點點頭，“江湖第一樓——金風細雨樓，它的總部就在臨安。”

“那不是戚叔叔的樓嗎？”

“嗯可以這麼理解吧。所以，我們要送你去那個安全的地方。”息紅淚深鎖著眉頭，但願金風細雨樓是安全的。

“華年哥哥也會去嗎？我們好多年沒見過了。”

“這個，娘不知道。應該不會。好像他們一家要去南邊看海。”

我垂下了頭，不過，想想自己就要踏進另一片新的天地就無比的興奮。

“可是——”

我心裡一緊。

“娘怎麼了？”

“娘與你爹都不能離開毀諾城，誰送你去是個難題啊。如果派郝連家的死士，就太引人注意了。”

“我一個人去！”

娘驚訝著望著我，然後垂下眼眸，搖搖頭，“不，你不可以的孩子。”

“我做得到！”

為什麼你們就不相信我可以保護自己呢？！為什麼？難道我就這麼沒用要靠你們的羽翼維生嗎？！

“紅淚。”

爹來了。

“紅淚。”

“不行！”娘站了起來，“郝連，勝兒才那麼小。”

“他不小了，他十一歲了。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都跟著我爹上戰場了。”

“他不行！勝兒的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

“勝兒可以隨身帶著藥。”

“那也不行，勝兒都不會武功。”

“勝兒會使毒！”

“不行！”娘固執的拉扯住爹，“我絕不放心——”

爹扶著孃的手臂，看著她的眼睛，“我相信我們的兒子。”

我的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爹說他相信我

娘不說話了，她含著淚看看我又看看爹，“勝兒娘，娘不是不相信你，娘只是不放心”

“我做得到。”我一手握住孃的手，一手拉住爹的手，“我是郝連家的男兒。我做得到。”

臨走之時，娘也不知從哪裡搞來很多暗器。我從來不知道毀諾城裡還有這些東西。

爹笑著看著娘為我忙這忙那。

“爹，我走了，你們”

“孩子，等你回來，我們家裡就會多個小娃娃啦。”

“嗯。我要當哥哥了。”我笑了。可是心裡卻不是很舒坦。雖然我希望父母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可是我捨不得父母給我的愛。

“勝兒，出門在外，萬事都要小心。”

娘說著，“出了毀諾城，就是連雲寨的地盤，你穆伯伯在那，會接應你。再東去，勢力範圍就複雜了。若是遇到困難，就找習家莊的人，或者找名利圈的人。那些接頭的訊號你都記得吧？”

“記得。”

“好了好了。”爹笑著，“紅淚你再說下去，怕是要說到明天去了。勝兒自然是有數的。”

護城河上的吊橋緩緩的放了下來。

我踏上外出的路。

仰起頭，東方已經泛白。

太陽漸漸升起。

我知道父母都站在城上目送著我，可是我沒淤回頭。

郝連勝，你可以做到，靠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