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收斂些……”
這樣的話尚且輪不到一個奴婢來說,但周來運家的話癆的毛病又犯了。她的主上一直都是陛下沒錯,但就連陛下都為著姑娘後頭老媽子似的操心,她多舌幾句也是本能。
鬱暖皺眉,道:“真的嗎?”
周來運家的嚴肅道:“奴婢誠不欺您。”
鬱暖托腮,慢悠悠和軟道:“哦……我更歡喜開朗愛笑的男人,到時你替我同他說說,叫他改正,不成那般我再不喜歡他,立即和離改嫁可好?”
周來運家的:“…………”
哎喲喂小祖宗這話不敢說阿彌陀佛!
她覺得,自己主子自從歸來,恍若被下了降頭。
雖說罷,實則大體上不過分,禮儀各項皆行雲流水的標準,但現下就……說話時溫和軟綿得緊,聽得人心都要酥了,只與從前的憂愁清冷不同,藏了點小稜角,對著陛下也很少膽怯嬌弱,反倒像只爬在老虎頭上捋鬍鬚的小貓。
一路通行到了京郊的瑞安莊,她甚至不曾出面多言甚麼,憑著那塊玉佩一下馬車,便有管事的來接待她。
那管事的見了鬱暖,便恭敬得很,給她引路還笑著道:“娘娘上趟來,已是兩年多前了,小心臺階……您這今兒個可是興起,可是想去小院裡抄佛經吶?”
鬱暖隔著岸邊,看見了對面的小院,在小樓林立的瑞安莊裡,這座小院顯眼,卻獨得了一份寧靜與悠然,院前種著些素雅的花草,軒窗半開著,隱隱能見裡頭的佈置。
鳥雀嘰喳的在枝頭,小湖泊的溪水潺潺而流,鬱暖卻微笑道:“我想去湖心小樓。”
鬱暖沒有收回目光,只是道:“那座小院倒是別緻。”
她想多聽聽那些事。
周來運家的道:“從前您時常去那頭,給太后抄經文。”
鬱暖點頭。
管事的沒有再多話,但他知道的更多些。
從前皇后未嫁時來抄經文,陛下偶爾會在斜對面的小樓裡飲茶下棋,兩人遙遙相隔,卻從不曾說過話。
一開始也無人認為和皇后有關,但後頭有個侍從進去整理打掃時,卻發現陛下時常在的地方,恰恰好對著鬱姑娘抄經文的那扇窗。
這事兒在那時說了,實則也無人相信,皇帝和一個未嫁的少女能有甚麼瓜葛?
後頭鬱姑娘嫁人了,那便更無人在意這件事。
然而,許久之後,鬱姑娘的丈夫死於意外,她進了庵堂潛心修佛近兩年。可當所有人都淡忘了她,她亦再不曾來過瑞安莊,陛下卻不容置疑地將她立為皇后。
瑞安莊裡的老僕們,便順其自然想起當年陛下愛臨窗飲茶下棋的事,便多了幾分瞭然。
只不知,既他這般心悅鬱姑娘,如何能容她嫁給旁人?
於是有些年輕些的侍婢,便覺裡頭一定有一段恩怨痴纏和曖昧糾葛。
甚至或許陛下用了權利,才把那位柔弱的鬱姑娘強娶進宮裡……也不曉得鬱姑娘又是如何想皇帝的。
對於年輕帝王的情愛之事,她們私下裡總是隱秘的肖想著。
這鬱姑娘身為再嫁婦人,二嫁卻比頭婚強許多,一躍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當時長安城中議論紛紛,女人們既羨慕又酸澀得緊,不就是長得美,身嬌體弱會捧心麼?
那副愛裝的樣,背地裡不知多少惡毒心機,也只男人們一葉障目,把她奉若神女。
就連之前看似毫無干係,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都對鬱氏動了情。
可一報還一報,這樣不安分的女人,早晚要吃虧。
可是這位娘娘並未不安分,反倒沉寂下來,連拜的帖子和信件,一樣都不回,竟低調得有些過分。
有人說是姜太后不喜她,有人說她病得快要死了。更有人說,她是羞恥於自己二嫁的身份,故而不敢見人。
人人都說她紅顏薄命,起的名字這樣暖和厚重,到底抵不過八字弱,風一吹便能倒下,能成甚個事體?
為了這些流言蜚語,鬱皇后的生母南華郡主沒少懟人。
長安城羅御史家風刻板沉肅,無論是媳婦還是女兒都不容許二嫁,若否便是有辱門風,是要一根白綾吊死的。
而若非是陛下禁立貞潔牌坊,或許羅家家門前的貞節牌坊都有幾十重,但因此也名聲端正,儼然是嚴於律己的模樣。
一場桃花宴上,羅夫人站在制高點,說西南人天生無德,淫亂不思禮教,娶之禍及全家幾代。
話說的悠悠然高高在上,似乎只是在評價什麼低等的牲畜。
她不敢說皇后,便挑揀起西南人的過錯,只說民風開放茹毛飲血的蠻夷,實不配有中原人的身份,帶著西南血脈的女人,或許也得靠邊擇娶,竟也引來一些附和。
瞧不起西南這種偏遠地方的民風,是很早就有的,況且權貴人家哪能沒有軋過苗頭,陛下要動西南是遲早的事體,可西南還是皇后外家,故而娶她,說不得還是為了安撫西南王。
南華郡主於席間卻冷笑一聲:“那就讓你見識見識,甚個叫民風彪悍,茹毛飲血!”
說罷,也不知她這纖弱的身板怎麼做到的,忽然單手便掀翻了整張桌案,杯盞酒菜嘩啦啦綴地,凌亂得一塌糊塗。
在一群貴婦慌亂的驚呼中,南華郡主拔了金簪便抵住羅夫人的脖子,冷冷道:“少在這兒指桑罵槐噁心人!你再說一句西南的不是,我燕明珠便是個蠻夷,不懂規矩。今日便帶你一起去西天請佛祖聖斷!你敢說——我敢做!”
離得近的貴婦人,甚至能看見一向華貴端方的南華郡主眼中的冷漠狠厲,全然不像是她從前悠閒優雅,侃侃而談的模樣,倒像足了一頭舔舐鮮血的孤狼,更不像是個女人家。
彷彿這樣帶著煞氣殺意的眼神,才是南華郡主金裝玉砌下,最最本真的模樣。
誰能想到有人做出這麼荒唐的事?
長安城這麼多年,都沒有過這麼荒唐的女人!
羅御史為了此事,甚至參了忠國公一本,指責他不修德,不會教妻。
只無人敢提宮中那位久病的皇后。
再是鬧,也心照不宣的避開鬱氏,那可是陛下心愛的女人。
陛下只不鹹不淡回了個“閱”。當日又賜了兩位夫人各一本《楞嚴經》,並命他們抄寫百遍。
話這麼多,想必是太無聊所致,多抄抄佛經便沒空講話了。
而若非羅御史鬧上御前,陛下甚至不會理會這樣的事情,可見他作繭自縛了。
羅御史深覺丟臉,反倒回去令他夫人再多抄兩百遍,這樣才能記在心裡,又以藤條笞之,只說是叫她加深影響,笞她亦是愛護她,這般才能不走歪路。
他天生要強剛正刻板,即便聽陛下的指點,也要自己的妻子比忠國公府的女人更經心。
於是羅夫人便倒黴了,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