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潼關處,
落木蕭蕭揚。
相思封喉苦,
鴻雁正南翔。
回到家裡已是暮色時分,媽媽和奶奶格外興奮,見到了幾年不見的焰子哥哥,嘮嗑著一肚子的話都不足夠。她們準備了一大桌好菜,早早就關閉茶樓謝客,為我倆接風洗塵。
姐姐也特意跟鍾老闆請了假,打車回家。媽媽的話特別多,姐姐一個勁拉她,說:“媽,您別隻顧著問話哪,讓人家焰子多吃點東西,勞頓了一整天。”
媽媽竟然灑下兩顆淚花,在鵝囧囧的燈光下閃閃發光。我理解媽媽的心情,她是悲喜交加。喜的是這麼多年沒見到焰子哥哥,給激動的;悲的是一直沒能照應上他們爺倆,一直眼看著他們在鄉下受罪。我說:“媽,你別這樣了,反倒搞得焰子哥哥不好意思了,本來見了面不應該是開開心心的麼?”
媽媽立刻拭去淚花,給焰子哥哥夾了塊粉蒸羊肉。奶奶不像媽媽那樣激動,簡單地寒暄幾句便一直啃著骨頭。奶奶年紀大了,所幸牙齒卻很健康,她經常說,她上輩子是餓死的,所以老天瞧她可憐,這輩子讓她臨老牙齒也都完整無缺,享受人間美食。
晚上,姐姐要回火鍋店去住,媽媽就安排焰子哥哥睡我的房間,我則睡姐姐的房間。
姐姐的房裡滿是香水的味道,燻得我難以入眠,於是抓起手機,給大熊發了個簡訊:“在幹嘛呢?我回來啦!一半喜一半憂。喜的是回家了,憂的是,告別了故鄉熱土。”
不一會兒,大熊就回復:“呵呵,對我來說可以大喜免憂了!坐了一天車,肯定累了吧,好好睡覺吧,明天去茶樓找你,有驚喜要給你!”
我聽了大熊的話,就闔上眼睛。可那茉莉花香的味道,像一劑清醒劑,令我情緒特別亢奮,無論如何都睡不著。於是,我踏著拖鞋,走進自己的房間,焰子哥哥已經呼呼大睡了。擔心會吵醒他,我便貓著腰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在他身邊輕輕躺下。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自己的床上就像是養了一群瞌睡蟲,剛一沾枕頭,就見周公去了。
次日清早,媽媽闖進房間,大聲喚醒我:“小韻!這孩子,怎麼摸到你哥床上來了,快起床了!有同學找你啦!說是給你帶來了信件,非得親手交給你!”
我一聽信件,便迅速爬起來,衣服都顧不上穿,光著膀子跑出去。忽然我想,來的同學應該是大熊,又忽地跑回來,焰子哥哥還睡得正香,便沒有叫醒他。我穿上T恤,咯噔咯噔跑下去。果然是大熊,他還是以一貫從容鎮定的姿態坐在靠窗的斜紋木桌邊喝茶,看到我了便朝我揮揮手裡的快遞,右臉的酒窩滿是甜甜的笑容。
我失態地跑過去,撞得桌椅東倒西歪,媽媽在一邊狠狠地瞪我,叫我小心點。我跑到窗戶邊,奪過快遞一看,來件地址是:重慶市北碚區西南師範大學。
我興奮得不能說話,大熊還是一臉鎮定的笑容,說:“恭喜你哦!”
我斂住幾分興奮,用審視的眼光看著他:“原來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好你這頭膽大包天的大熊,竟然私截他人信件,該當何罪?”
他笑了笑,很陶醉地呷了口茶,說:“現在物歸原主,敢問大人,可免死刑?”
我故作一臉嚴肅地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給我家茶樓當一年免費小二,出賬入賬端茶送水迎客送客抹桌掃地都包了!”
他便嘻嘻笑著,美麗的雙眼皮,線條明朗,睫毛長得像洋娃娃似的,尤其是右臉那隻單酒窩,更是美得迷人。“好啊,別說一年,十年都不成問題!”
我便用快遞敲了敲他的頭,嗔怪道:“好了,不跟你貧了!看看到底是什麼。”
大熊笑道:“不用看就知道啦,一定是西師發來的錄取通知書啦!你真幸福啊,錄取書這麼快就到了!”
我開啟信件,果然是西師的錄取通知書。黃底紅邊的硬皮豪華牛皮紙,封面用黑體洋洋灑灑印著“西南師範大學學生錄取通知書”幾個醒目的大字,扉頁是一篇隸書體《西師賦》,用半古半今的文字對西師介紹了一通,分為序文和正文兩部分,序文兩三行,回顧歷史,正文大部分是歌功頌德,小部分是前景瞻望。翻到第二折面,才是學生錄取資訊的詳盡介紹,包括院系專業以及專業介紹——西南師範大學教育學院教育系。
媽媽在收櫃檯那邊就看到我手裡鮮紅的錄取書了,像看到萬元大鈔似的跑了過來,趔趔趄趄撞倒不少桌椅,比我剛才的失態程度可要糟糕多了。她拿過我手裡的通知書,興奮得不能自已,拿到那些老茶客的眼前直晃悠:“通……通知書……小韻的錄取通知書……”
大熊訝異地看著媽媽誇張的表現,我說:“不用管她了啦,司空見慣了。對了,你呢?你的通知書,到了嗎?”
他笑了笑:“我?還沒譜呢。我說過了,我學習不帶勁,沒指望的。”
我笑道:“哦?這可不像我認識的那個自信滿滿的大熊。放心吧,所有通知書又不是同步傳送,現在還早著呢,你的過幾天就會到了。”
他仍舊笑,吹了吹冒著蒸氣的茶,說:“對了,你焰哥哥呢?你不是說他跟你一塊兒回來嗎,怎麼沒見?”
“他?還在樓上睡著呢,跟豬似的。”我哈哈笑道。
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不知道什麼時候,焰子哥哥就站在我身後了,估計剛才那話也讓他趕巧撿著了,我便朝大熊吐吐舌頭。焰子哥哥敲了敲我的頭,說:“我是給蘭姨的笑聲鬧醒的。你通知書到啦?西師?”
我點點頭,給他也倒了杯早茶。他便坐下來喝茶,我說:“來,焰子哥哥,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大熊。剛認識的朋友。”
大熊便大方地伸出手,說:“你好,邱焰哥,早聞大名了。我叫熊澤恩,住濱江路六十四號。”
焰子哥很有禮貌地跟大熊握了手,說:“我跟小韻差不多大小,該我叫你大熊哥才是。”
大熊笑道:“那就不拘這些禮節啦!什麼時候有空,請你們吃個飯?”
我正想說隨時有空,焰子哥哥卻搶先道:“再說吧,以後時間長著呢。”
大熊喝罷了茶,說:“那……我先走了,孩子們等我呢……不然遲到了……”
我正想問他什麼孩子,等他做什麼,媽媽在廚房裡叫道:“韻兒!焰子!吃早餐啦!把你同學也一塊兒叫進來吃吧!”
大熊便衝裡面應道:“謝謝蘭姨,我吃過啦!”
媽媽便從廚房裡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說:“喲,是嗎?叫大熊是吧,阿姨記xing差,這次總算是記住了!感謝你給韻兒送通知書過來哦,以後常來喝茶,阿姨請你!”
大熊便一邊道謝,一邊小跑出去了。
餐桌上,媽媽給我們講了一下她的擴店計劃。聽她說是目前攢了一小筆錢,想把隔壁的店面也一道租下來,或者就在我們現在住的這棟樓再租一層樓面,增添幾張桌椅,這樣能多掙點錢,以後供應我和焰子哥哥上大學也就能輕鬆點。焰子哥哥快把手搖斷了,說:“蘭姨,我都長大了,以後上大學了可以半工半讀的。如果能申請到助學金,學習刻苦點,再拿到獎學金,就不成問題啦!再說了,師範類專業還另有補助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