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射覆”之戲,“射”者,猜也,“覆”者,藏也,乃是盛行於漢唐時的一種猜謎遊戲,由一人將物件藏在甌、盂、碗等器物之內,讓另一人猜裡面是什麼東西。因為此舉等同於毫無提示的盲猜,要想射中所覆之物,往往要依靠易理起卦推算,所以射覆也可以說是一種占卜遊戲。依據史料記載,千百年來最富盛名的一場射覆,便是漢武帝時期的東方朔一舉射中武帝所覆之守宮,也便是俗稱的蜥蜴,武帝欣喜之下大肆封賞、賜帛無數。有精通此道的侍臣不服,再次與東方朔較量射覆,說東方朔若是也能射中他所覆之物,他便自領一百杖的刑法;若是東方朔射不中,便要將武帝的封賞轉贈於他。結果東方朔欣然應戰,接連三次射中所覆之物,令侍臣心服口服,甘願受罰,而東方朔也因此一夜成名、天下皆知。
然而古之射覆流傳至今,其間已有不少演變,傳到前朝末年,更是完全淪為了行酒時的猜字謎遊戲。乃是先用詩句“覆”一字詞,再讓旁人用詩句來“射”這一字詞,若猜不中,便要罰酒。至於眼下墨寒山所提議的射覆,自然是要效仿漢唐古法,之前言思道見他將吃麵用的粗瓷大碗一路帶了上來,心中便已猜到一二,當即笑道:“難得寒山老兄有此雅興,想必是精於此道,我又如何能及?只是不知以射覆對局,又當如何判定輸贏?”
墨寒山淡淡地說道:“射覆者,一人覆一人射耳。你我雙方輪流取物件覆於碗之中,由對方來射,誰能率先猜中三局,便算誰贏,閣下以為如何?”言思道略一思量,笑道:“這射覆之戲看似簡單,實則高深莫測,若無管輅之才,我等凡夫俗子又哪能輕易猜中?誰先猜中三局便算誰贏,倒也算公平……卻不知誰先覆、誰先射?”
言思道這話一出,便等同於已經應戰,墨寒山不禁微微一笑,說道:“墨者非攻,斷無先行出手之理。何況閣下遠來是客,墨寒山身為墨塔之主,更加不能與客人爭先。所以這第一局自然是由我先覆,請閣下來射。”言思道笑道:“寒山老兄此言在理,甚好,甚好。”
當下墨寒山便請言思道轉過身去,好讓自己取物件覆於面前的瓷碗之內。誰知就在這時,忽聽墨家護法墨剩海的聲音從石室外傳來,大聲說道:“啟稟鉅子,大事不好了,那雙瞳妖怪……”話還沒說完,便聽“轟”的一身巨響,這第十層“兼愛”石室那兩扇虛掩的石門已被人大力撞開,神火教的明火尊者隨即大步踏進石室,朝當中的言思道怒喝道:“都已經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裡同墨寒山閒聊?你可知安插在東面五里處的畏兀兒軍士方才撤了回來,說那雙瞳妖怪果然身負妖法,居然在野地裡施展邪術,將方圓五里之內的動物盡數聚集過來。隨後他們四人便以馬鹿為坐騎,一路往東面而去,其速度絲毫不輸給駿馬,只怕轉眼間便要逃得無影無蹤了!”
話音落處,墨家的墨勝海、墨白水和墨群山三大護法,以及神火教的積水尊者和昔日洞庭湖的“無才無德”曾無息相繼踏入石室,七嘴八舌地向墨寒山和言思道二人稟告。墨寒山也是略感驚訝,向言思道笑道:“施展邪術?看來這位鬼穀道的小兄弟的確有些門道,有這等人物與閣下為敵,恐怕閣下又該頭疼了。”
言思道默默聽完眾人的稟告,這才滿臉不屑地一笑,向曾無息問道:“以馬鹿為坐騎?有點意思!東面的第一處暗樁看見他們騎鹿離去,是什麼時候的事?”曾無息恭聲說道:“回稟先生,公孫教主一行四人步行抵達東面五里處的第一處暗樁,正好是巳時兩刻,隨後那雙瞳少年施展邪術召來鹿群,到四人騎鹿離去之時,已是巳時四刻,離約定的午時還有半個時辰左右。隨後東面第一處暗樁的軍士撤回墨塔覆命,到如今已是巳時五刻,方才就在我們上來的時候,東面的第二處暗樁也發出了綠色的煙火訊號,告知公孫教主一行四人已經抵達東面的十五里處。”
言思道又點燃了一鍋旱菸,淡淡地說道:“天山北脈走獸眾多,眼下雖是冰雪覆蓋的寒冬,也不難尋到虎豹鹿羊的蹤跡,皆可成為他們的坐騎,這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莫說是以馬鹿為坐騎,就算送他們幾匹駿馬,在這天山北脈的冰天雪地裡,剩下的半個時辰裡他們最多隻能逃出四十來裡,從而抵達東面的第四處暗樁。我早已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每隔十里設點,每個方向依次佈下八處暗樁,他們一路往東面而行,一直要到東面的八十五里處,才是我設下的最後一處暗樁。所以照他們行進的速度來算,只要午時一到,後面的五、六、七、八四處暗樁便會出手攔截,那些畏兀兒軍士縱然不是兩個小丫頭的對手,也能以弩箭射殺他們乘騎的馬鹿,拖慢他們的腳步。與此同時,神火教和墨家的高手再從墨塔出發,配合北、西、南三方撤回來的畏兀兒軍士合力往東追擊,不出兩個時辰,便能將他們手到擒來。至於最後究竟是神火教率先得手還是墨家率先得手,從而勝出這場賭局,那便要請諸位各顯神了。”
眼見言思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番分析也是頭頭是道,闖進來的一行人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卻聽墨寒山咳嗽兩聲,忽然問道:“那位小兄弟目生雙瞳,自有其過人之處。他既然敢向閣下叫陣,其謀略恐怕不會如此簡單。”言思道凝視墨寒山的雙眼,意味深長地說道:“寒山老兄所言極是,這場賭局關鍵,其實便在於從午時開始的往後六個時辰。倘若我們無法在六個時辰內抓到他們,待到公孫教主的穴道一解,就算在場諸位聯手只怕也拿不住他;那個小道士自然也看清楚了這一點,否則又怎敢誇下海口,要來與我作對?他們若是一味逃走,無論騎鹿還是騎馬,又或者是施展輕功,根本就是自尋死路,六個時辰內絕不可能逃脫我們的追捕,所以眼下的騎鹿而行,到底只是一個障眼法罷了。真想平安度過這六個時辰,他們唯一的辦法便是躲藏起來,在這天山北脈裡和我們捉迷藏。”
說到這裡,言思道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一邊吞吐著旱菸,一邊又說道:“我提前安排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四十九處暗樁就算被他們識破,只要約定的午時未到,他們便絕不敢動手拔除,因為他們擔心貿然出手會引來我們的提前追趕,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但如今依照他們騎鹿的行進速度來算,等他們抵達東面三十五里處的第四處暗樁時,離午時最多不過一兩柱香的工夫,之後他們若要找地方躲藏起來,便一定要避開暗樁的監視。若是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後,他們必定會向東面的第四處暗樁動手,將我安插在那裡的畏兀兒軍士盡數擊斃。”
在場眾人聽得連連點頭,那明火尊者忍不住說道:“既然你已料定他們會向我們佈下的暗樁動手,那我們不妨提前出發,就在東面第四處暗樁那裡將他們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