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張老是新中國建國後隱退的建國元老。張老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人物,他在自己人生頂峰的時候退了下來,投資於商界,使張家就像滾雪球一樣壯大著,最後無人匹敵。可以說,張老一個人就代表了一個張家。雖然因為文革的原因,張家倒了打扮,他也被打壓的不行。但是這種人物自然不會就這麼輕易的倒下去。
文革過後,張家立刻崛起,在商界重新站起,重新恢復了地位,張老卻突然從頂峰隱退了下來,換上兒孫這一代新血液來掌管。雖然這個老人已經從最高處退了下來,但是即使如此,實際上他還是張家的最高代表。因此只要張老不死,張家永遠長盛不衰。
這一次的宴會,並不像是張老這樣的老人會有的新意。但是宴會請帖的最後,印的不僅是張家,還有張老的名字。有個心眼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對於一些人來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例如鄭玄沉和李執這樣的勢力,不大不小,但如果能攀上張老,或者接下張家的一個單子,那好處就不言而喻了。就算是倒貼錢也得有人跪著送來。
只是對於一些大勢力來說,雖然也很重要,但是食指上並沒有什麼所謂。例如李東辰。李家和張家本就是差不多的勢力,而且李家相當重視下一任的培養,張家卻完全依靠著張老的餘威,子孫卻大多都是些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因此已是表面光鮮,內裡已經被挖透了。唯一不同的就是,李家跨黑白兩道,更加的危險,張家卻滲透了各個方面。特別是包括了與商業看似毫不相干但實際上藕斷絲連的。
因此李家和張家,都相當聰明的井水不犯河水,既不過分友好,也毫不衝突。當兩方利益衝突時,總會有人退一步。看似是輸了一盤,實際上是放長線釣大魚,對方也心領神會。
只是這些,都不關鄭莫臣的事兒。
就算外面世界末日了,他放在最優先位置上的,是李東辰的安全。
即使是他的命,也沒有用。
這幾天沒什麼事發生,於是過了幾天就到了張老宴會的日子。鄭莫臣跟著李東辰提前回家。他沒什麼事,下午就在吊床上打了個盹兒,到五點多才起來。他懶懶散散的支起身子,就發現李東辰果然已經坐在了床上等著他。
鄭莫臣把睡覺當做興趣,幾乎每次起來李東晨都在他旁邊,所以沒什麼驚訝的。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跳了下來。屋子裡沒有開燈,只有僅剩的殘陽照進屋子,順著照亮了李東辰鋥亮的皮鞋。李東辰指了指旁邊的衣服,“換上。”
那是新買的那套西服,一絲皺褶也沒有。這上萬的衣服自從買回來以後鄭莫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放在了床邊,每天照例穿他的白襯衫黑風衣。
鄭莫臣踢了踢腿,活動了一下有點僵硬的四肢,拿起了那套衣服。他看了看衣服,沒有被燻過,倒帶著點清新好聞的味道。鄭莫臣剛要脫衣服,忽然又看了看李東辰,淡淡道:“你不出去?”
李東辰沒說話。鄭莫臣看了他一會兒,就脫了襯衫。他清瘦白皙的身體暴漏在空氣裡,即使在黑暗裡也能看見那魚鱗般密集的傷疤,密密麻麻的分佈在他的身上。特別是右胸和腹部的那個彈痕,到如今仍然相當的顯眼。與旁邊的白皙完全不同的膚傷疤,就像烙印一樣猙獰。
李東辰那映著殘陽的雙眸忽然閃爍了一下。他的目光掃過鄭莫臣身上的每一個傷疤,最後眼神定在了那兩個彈痕上。他轉了下身子,鄭莫臣也轉過頭看著他。李東辰想了想,朝眼神淡漠的男人打了個手勢道:“過來。”
鄭莫臣才剛穿到一半衣服,還有大半的面板忍受著寒風的侵襲。他走過去,站在李東辰面前。李東辰伸出手,修長優美的手指輕點在他腹部的彈痕上,緩緩地撫過每一個傷疤。
那傷疤本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身體上的。他的身體清瘦白皙,裹上黑風衣,那黑髮黑眸,就算是黑色的影子,都是風一吹就散的樣子,那樣脆弱而又不真實。
其實李東辰見過一次,是他繼承李家後兩個月以來第一次回去。他當時一開門就看見鄭莫臣獨自一人,裹著那身風衣站在陽臺上,夕陽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李東辰永遠忘不了那樣的鄭莫臣,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鄭莫臣在沒有人時顯露處的甚至可以說是脆弱的東西。寒風明明不怎麼強烈,可是鄭莫臣卻緊裹著那身衣服,怕冷似的鎖著肩膀,那雙清冷的黑眸裡第一次顯出了迷茫般的神色,如同裹著一層水霧,像是早晨湖上的霧那樣恍惚,一吹即散。
然而下一秒鄭莫臣就迅速恢復了神情,清冷的好像不存於世的眸子一瞬間就回歸了。他淡淡的看著站在門口的李東辰,即使還縮著肩膀,清瘦的身體還是好像一吹就倒,但是那冷峻的神情,絲毫沒有了剛才那種讓人感覺脆弱而憐惜的感覺。
李東辰淡淡的看著他,他也就淡淡的看著李東辰。
鄭莫臣的面板相當白,在寒風裡被夕陽染紅,就像白雪中的血絲一樣耀眼,刺得人眼疼。李東辰的手指在鄭莫臣冰冷的面板上滑動,輕巧的如同蝶翼在空氣中點過,最後到了胸口。他看著面無表情的鄭莫臣,輕輕的道:“疼嗎?”
對方搖了搖頭。修理過的黑髮投下一片陰影。
李東辰看了他一會兒,也沒再說話。他的手指那樣冰冷,鄭莫臣的身體也同樣讓人感受不到溫度。
兩個沒有溫度的人,卻在以互相取暖的方式自欺欺人。
鄭莫臣感覺著李東辰的手指在他身上移動。他的動作相當輕,就像怕碰壞了什麼似的。
他掠過的那些地方,本已經不再疼痛了,但是他感覺李東辰的手此時就像一把刀,那薄如蟬翼的刀鋒,又切開了他的身體。
鄭莫臣忽然感覺胸口和腹部鑽心的疼。
“小臣。”李東辰的聲音如同漂浮在空氣中,他的指尖碰了碰他,手指卻從右胸滑到了心臟,優美的唇角帶著如風一般的顫動,“現在還疼嗎?”
疼,那麼疼。
但是鄭莫臣只是搖了搖頭。
不論疼的多厲害,忍一陣子就過去了,這是鄭莫臣這麼多年的經驗。
他其實一開始也是怕疼的,但是某種東西讓他從一開始就寧願咬著被子盯著黑暗一言不發挨一晚上,也不願意發出一聲呻吟。
既然沒有人在意他痛不痛,那麼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呻吟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罷了。聽多了,就會感覺這是多麼可笑。所以鄭莫臣不願發出呻吟,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隱忍,就像在心上澆了一層鐵水,鐵水慢慢凝固,變成了堅固的殼。這層鐵殼阻擋著痛苦,也鎖住了他的心。
可是就在剛才,當李東辰的指尖輕點在他的胸口的時候,明明那樣的冰冷,一瞬間卻融化了鐵殼,將他燙傷了。鄭莫臣感覺到心臟猛地出現了一陣他從未感受過的刺痛,讓他瞬間幾乎無法忍受。因為那種疼痛是那麼疼,疼到幾乎要將他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