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原來習慣的改變可以很快。

李執回來後，他們做也不經常在床上，李執做完吃完飯就回房間工作休息去了，鄭莫臣就隨便睡哪兒都行。

通常他沉默著坐在椅子上，外面的點點燈光反射不到他眼裡，看著看著就會模糊，就在清冷的夜裡坐一夜。

他嗜睡，只是清醒的時候和昏睡的時候是分開的，但是現在他卻覺得這個界限越來越模糊，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被吞噬在了一片黑暗裡，下一秒睜開眼又是一片光華。

也許是因為他不再做夢了，一睜眼一閉眼，也只有黑暗和更深的黑暗的區別。

李執有天晚上處理到凌晨兩三點，和李東辰已經快要搬到明面上來了，一個個絆子也開始增多。而這次是地中海那邊的事情。

地中海那片的業務，他們雖然不和，但是也知道互利的原則，因此一直秋毫未犯。而如今李東辰首先干涉這塊利益，在公事方面確實讓人想不明白。

李東辰在公事上從來不會做毫無理由的事。既然他做了，那麼就只有一個理由。

李執撐著額頭沉默的看著眼前的檔案

他和李東辰之間的私事。

到現在確實只有一件。

李執微微一抬頭，就看見了另一個版面上的照片，帶著金邊眼鏡的男人面容陰柔俊美，笑的儒雅無害，和外面那位相比，真是看不出來是親Xiong-Di。

輕笑一聲，桃花眼在玻璃反射中盡是諷刺。李東辰要是真是為這件事兒的話，人被他親自到了他這兒，再想拿回去還能是多麼容易的事兒。

李執忽然想去看看鄭莫臣晚上在哪，只是才想起貌似沒有床，大概是睡在沙發上。

客廳裡多少有點冷，只有一點點燈光的客廳相當昏暗。李執走到客廳，眼前有點沒適應黑暗，但是靠著外面的一點光線也能找到具體為止。他走到沙發旁，淡淡的道：“喂。”

“鄭莫臣？”

沙發上沒人。李執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微微的轉頭，就看到了映在玻璃上的那個側影。

他眉間微微跳了一下，那個模糊的只剩下影子的身影停在玻璃上，彷彿一觸碰就會碎掉。李執走過去，碰了碰一聲不吭的鄭莫臣：“你就坐在這兒？”

對方沒有回答，鄭莫臣把頭埋進了胳膊裡。李執看著那單薄的肩膀，襯衫基本上是掛在他身上。李執拿過放在沙發上的那條毯子，搖了搖對方的肩，淡淡的道：“客廳很涼，我說了再生病你也死不了。”

對方依舊沒反應，李執也沒多少耐心，乾脆用力一扯，鄭莫臣就從椅子上歪了下來，李執沒想到對方真的睡著了，只能一把抓住已經跌在地上的他扔在一旁。李執扶了扶額，粗暴的罵了一聲艹：“鄭莫臣……”

他的話忽然間頓住了，因為李執感覺手上多了點東西，他低頭看了一眼，晶瑩的東西在點點燈光裡反射著光芒。

李執有點啞然，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蹲下身碰了碰那人的臉，水漬並不重，只有眼角的一滴，像是寒風中的冰塊一樣冰冷，確實符合這人的性格。

之前他確實想象不出來這個人愛人的樣子，就像想象不出來對方有情緒的樣子，更不要提這種東西。

哭應該是什麼，像女人一樣梨花帶雨，還是咬著牙一聲也不吭，只是恐怕這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面無表情的臉一如往常，彷彿對所有的痛苦都已經免疫，只是水桶撐得太滿，最終還是流了出來。

如果不是確定屋子不漏水，李執真的會以為只是下了一場雨，只是從對方的眼角流了下來。

“……很疼？”

對方沒有回答，李執靜靜地看著他，這種時候他應該會煩躁，然而卻沒有，他看著那個瘦到渾身只靠骨頭撐起來的男人，明明沒有任何痛苦的呻吟和掙扎，只有眼角冰冷的晶瑩，你就能感受到這具身體的不堪重負。

有些人接觸後，就像吸食大麻一樣，永遠能從不真實的幻境裡找到不同的興奮感，最後沉迷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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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莫臣早上醒來的時候，眼前不再是刺眼的白光，而是泛著點點陽光的天花板。

鄭莫臣拉了下身上的毯子，確定自己躺在床上。他微微一轉頭，就看到了正在穿衣服的李執。

李執的長相也偏母親，但也並非鄭玄沉一樣笑裡藏刀的陰柔。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反射著早晨的光芒，他自然的扣著襯衫的扣子，俊美的側顏籠罩在光裡，鼻樑處染著淡淡的光暈。

只是那一瞬間，他還以為看到了李東辰。

鄭莫臣無視那一瞬間渾身的刺痛，就看見對方轉過了頭，看見他輕笑了一聲道：“總算醒了。”

“睡得時間真長。”李執把手壓在他旁邊，伸手去夠另一邊的東西，鄭莫臣清晰的看到了對方眼角下的烏青，李執低頭看了對方一眼，淡淡的道：“客廳太冷，你生病了還得費我的力氣。”

鄭莫臣一聲不吭，李執把自己的被子隨便一推就走了出去，鄭莫臣坐在床上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地站起來，沒有拖鞋，他就赤腳走到客廳去。客廳裡已經有傭人做好早飯，鄭莫臣朝那張椅子走過去，坐回了那張椅子。

李執洗漱好出來，就看見鄭莫臣還坐在椅子上，走過去踹了一下凳子，“去吃飯，別磨蹭。”

鄭莫臣抬起眼，淡淡的看了對方一眼，李執沒理會，鄭莫臣就站了起來，朝餐廳走去。李執坐在對面，飯推到了鄭莫臣面前，傭人連忙退去。李執吃了幾口，看著對面沒怎麼動的鄭莫臣，冷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讓你睡床上是我樂意，不讓你在客廳睡是嫌麻煩，讓你好好吃早餐是怕你餓死了，就這樣，吃飯。”李執敲了敲盤子，喝了一口豆漿，看到對方終於開始吃飯了才不再說話。李執吃完飯，把餐巾放到一旁，站起來對旁邊傭人道：“中午我要在外面吃，飯要送過去。”

傭人問什麼飯，李執想了想，忽然想起了那張淡漠優雅的臉，輕笑了一聲，看向鄭莫臣，俯下身在他耳邊低低的道：“你做的面。”

鄭莫臣手裡的動作一下停了，李執勾了勾唇角，穿上了西服，朝旁邊傭人說了一句送飯的時間，就朝門外走去了，他微微往後看了一眼，那個男人仍然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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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那邊的事務，這次的事情雖說是李東辰弄出來的，但是一個會面還是少不了的。

他們既是生意夥伴又是分外眼紅的仇人，因此這次關於那邊事務的會面，連見面會所的東西都不敢用，畢竟對方也是想要自己命的人。

兩人相當默契的自己帶了東西，連飯也是從外面帶。

不過兩個人終究不會明著來，下毒這種陰險之法也就算了，再笨的人也知道在這種會面上明著下手絕對是蠢人的行為。

李執來得早，就在位子上靜靜地等，外面的高樓遮住了陽光，也一併陰沉了他的雙眼。

自從暗潮洶湧之後，他們也多久沒有見面了。而這一次李東辰自己攪弄出來的事情，也就變相著相當於想要見一面。

李東辰向來見人從不會早來，即使是自己作主請客也同樣。別人以為是因為他那樣的身份，並不需要對其他人卑躬屈膝。而實際上李執知道，這只是他一向的習慣。

李東辰從來未曾為什麼事情急躁過，泰山崩於前他也可以慢條斯理的整理完領帶再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如此。

以前在還未出事之前，李家的聚會一直設在李宅，幾個孩子約好在外面玩，李東辰總會最後才去，但是從來不會晚點，一臉禮貌的笑容優雅又彬彬有禮，挑不出一點錯誤。

那個人一直如此，披著優雅的皮的花豹，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如此。

外面的門開了，發出緩慢沉靜的聲音，李執微微的轉過頭，看到那個俊美淡漠的男人緩緩的走進來，優雅的臉上似乎仍然帶著多年前的假面。李執緩緩收起桃花眼中瀲灩的鋒芒，輕笑著站起來：

“早啊……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