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葛瀟叫來了醫生，李家有地方是能夠進行處理傷的，醫生又都是專業的，整個李家一直燈火通明，一整晚都戒備森嚴。

鄭莫臣看著醫生在處理李東辰的傷口，子彈打在背部，是穿透傷，沒有傷到重要臟器，而且已經及時止血了。葛瀟在房間外等著，鄭莫臣站在樓梯口。

“他似乎早就猜到會受傷。”葛瀟道，“他把一個醫生帶去了。”

鄭莫臣沒有說話，葛瀟看了他一眼，接著道：“他們在房間裡密談的，我們什麼也沒聽見。但是出來後在剛上車的時候，忽然受到了狙擊。”他道，“我們認為你哥哥是很清楚李東辰出去後他們再也不可能是商業合作的關係了，甚至有被滅口的其他風險，所以直接先下手。”

鄭莫臣聽完後依舊沒有反應，便抬起腿要往樓上走。葛瀟沒有攔他，直到鄭莫臣到了樓梯口的時候，他忽然道：“喂。”

對方轉過頭去，看見葛瀟的笑有點疼痛和虛弱，葛瀟猶豫了一下道，“那天你都聽見了？”

鄭莫臣想了想，這種事情沒必要撒謊，於是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葛瀟依舊在猶豫，像是難以開口，最後終於道，“你覺得小銘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鄭莫臣沒有反應，看著對方等了一會兒後苦笑的表情，葛瀟慢慢道：“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和李東辰那種想的太複雜的不一樣的想法。”

鄭莫臣一直到後來和白銘相處已深後，都不太明白葛瀟當時的意思，後來葛瀟說他確實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但是就那樣問了。

在葛瀟以為鄭莫臣不會回答的時候，才聽到站在樓梯上的人淡淡的道：“他很愛你。”

葛瀟愣了愣，沒有明白這句話，但是鄭莫臣已經上樓去了，他推開了門就進了房間，一步的停頓也沒有，彷彿那句話不是他說的。

鄭莫臣回到房間，意外的發現他什麼都沒有想。只有李東辰靠在他身上的時候，那些血，那個蒼白的人，讓他覺得渾身都無法動彈，但是那個人不在後，他就什麼也沒想了。

沒有走正門，沒有去醫院，肯定是因為害怕二次狙擊，而這種可能性是極高的，鄭玄沉是個細緻的人，極有可能在門口或沿路醫院準備二次襲擊。雖然李東辰沒法指揮，但是葛瀟可以。在李東辰倒下的時候，葛瀟的命令就相當於李東辰的命令。

同樣，如果今天李東辰呼吸停止，明天公司的一切或者李家的一切依舊會有條不紊的進行。

一切如舊。

彷彿提前的遺書，一切都不會因為突然而混亂。這是李東辰的風格。

鄭莫臣知道如果在以前，也許李東辰受了這樣的傷，他會在手qiang裡上一顆子彈，不是留給仇家的，而是留給自己的。

李東辰心跳停止的時候，一切就都停止了，殺不殺仇人沒有意義了，李東辰死了，他也就是個死人了。他的命高於他的命，鄭莫臣從來沒有想過李東辰死在他前面的樣子，直到現在他也不覺得會有那一天。

只是現在，李東辰心跳停止的時候，同樣一切都停止了，但是他會自由，他可以走出這扇門，沒有人會要求他給李東辰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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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在排查掉一切可能有的狙擊點後，李東辰被轉去了醫院，鄭莫臣沒有去，他似乎沒有這個夜晚的記憶，一切都是模糊的。直到第二天他看到晨光，一切還是模糊的。

第二天李東辰依舊沒有醒來，葛瀟出去了，去處理鄭玄沉的事。沒有陪在那裡。

葛瀟這半個月每天去母親那裡看一下，但是整個人都是鬱鬱寡歡的，他會看著一面牆發怔許久，把葛晴和醒轉沒多久的葛母嚇得不敢吭聲，直到葛瀟自己回過神來。

葛瀟不知道葛晴怎麼知道的他們分手了，後來才知道白銘搬出去時的家政公司中有人透露的。葛晴開始給他介紹各家名門閨秀，被葛瀟在逼不得已下用極其不禮貌的方式拒絕了。

半個月葛瀟每天守著手機，時不時拿出來看看，又狠狠地塞回去，下意識的過一會兒又拿出來，他迅速的消瘦下去，直到有天早晨因為低血糖倒在路邊。葛母被嚇壞了，從小疼兒子到大的女人大哭起來，葛晴也心疼弟弟，又無可奈何，只能一遍一遍的罵中了魔了。

葛瀟暈倒後葛母的嘴終於鬆了，她是寧願葛家斷了根也不願兒子受罪。

聽到葛晴罵了句白銘，葛母忽然道：“小銘也是好孩子，要麼隨他們去算了。”

葛晴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母親說了什麼，她瞬間眼淚就打框了，咬著牙道：“媽，你在說什麼啊！葛家還能無後嗎！”

看到葛母無言，葛晴咬著牙，看了一眼床上的葛瀟，那是她疼的弟弟，氣又上不來了，在她看來只有一個辦法。當時葛晴就出去了，不再來問葛瀟和葛母的事。

鄭莫臣一直呆在李家，直到第二個早晨有人來接他，說李東辰吩咐過了，每過段時間帶他去白銘那裡看一下，已經到時間了。似乎出乎對方的預料，鄭莫臣很平靜的坐上車，連一點要跑的意思都沒有。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李東辰的威脅，如同遠端操控一樣操控著他，無論他跑去哪裡，那根線依舊會把他拉回去。

鄭莫臣在醫院裡見到了一個月多沒見的白銘，對方一眼看上去變化不是很大，乾淨整潔的白色衣袍，黑髮和白袍形成鮮明的對比。葛瀟之前說白銘一直在躲著他，而現在恐怕是因為李東辰的事不得不回來。

但是鄭莫臣還是能看出對方的區別，白銘瘦了很多，眼角下的烏青被刻意掩蓋了，整個人如同幽靈一般氣色蒼白。而且從他隱約露出的手腕上鄭莫臣能看到傷痕。

對於一個要上手術檯的醫生來說，手是極其重要的。但是白銘傷了它。

白銘簡單看了看他，淡淡道：“恩，比之前好多了。”就在房裡幾個人都以為他還會說什麼的時候，對方卻沉默了，過了好久才恢復了冷漠的聲調，“我有事要單獨跟病人說，你們出去。”

“白少爺，上次之後老闆吩咐了，讓我們必須在這兒。”

“這個牆不是隔音牆，你們隨便聽。況且，”白銘淡淡的道，“這是我的醫院，在這裡我比你們老闆大。”

兩個手下相互看了一眼，稍稍動了一下，白銘冷冷的看著他，冰冷的道：“給我快點出去。”

看著兩個手下出去，白銘才真正看了眼鄭莫臣，他淡淡道：“看來沒壓著什麼，全發出來了。”

鄭莫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是白銘也不需要他接話，對方像上次一樣在寫什麼，整個房間只有沙沙的聲音，過了許久後白銘把筆一放，看著鄭莫臣看著他的手腕，白銘也掃了一眼，淡淡的道：“我猜你都知道了。”

“嗯。”

“知道就知道好了。”白銘道，“他不是會傷害親人的人。”停了一會兒，他忽然覺得累，鄭莫臣太安靜了，彷彿不存在一樣，但是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白銘還沒神經到自言自語的地步，這種恰到好處的存在最讓他舒服，“他也不是會傷我的人。”

鄭莫臣覺得白銘累極了。

白銘也確實累極了。

葛晴一回國，就去找了他很多次，說的很委婉，委婉裡有很剛硬，要求他離開，白銘像糊弄其他人一樣的態度糊弄著她——實際上就是一聲不吭在對方問問題而且是在必須回答的時候說聲不能。

但是葛母倒下了，葛瀟被逼到必須做選擇的時候了，要麼傷害家人，要麼傷害他。

他替葛瀟選了，為了葛瀟和他一起走出醫院後一直握緊他的手。和他想的一樣，葛瀟愣住了，然後嬉笑著問他是不是過糊塗了今天不是愚人節。

白銘告訴他，他沒糊塗過。

白銘摁了摁太陽穴，覺得那裡很疼。他看了一眼不吭聲的鄭莫臣，淡淡道，“你沒什麼事兒，都挺好的。”

“你的手？”

“手？手無所謂，傷口很淺，我是疤痕體質，容易留疤罷了。”白銘道，“我還沒蠢到割腕的地步。”

他站起來，身體卻有點搖晃，忽然間向前倒過去，白銘立刻抓住了旁邊的凳子扶手，一下從他的口袋裡掉出瓶安眠藥。小瓶子打在地上的聲音很清脆，鄭莫臣幫他撿起來，沒有吭聲。

白銘看著那瓶安眠藥，嘖了一聲，“真丟人。”他把鄭莫臣手裡的安眠藥扔到三米外的垃圾桶裡，低聲咒罵了一聲，對看著垃圾桶的鄭莫臣冷淡的道：“別想著撿回來，吃多了會他媽上癮，有骨氣就逃，也別想著吃那個死，吃安眠藥死的會很難看。”

但是似乎事實上想把那瓶藥拿回來的是他自己。

鄭莫臣看著白銘第三次去看那瓶藥了，淡淡的道：“會上癮？”

白銘看了他一眼，又厭惡的看了眼垃圾桶，冷冷道：“上癮也沒人會撿垃圾桶裡的東西吃。”但當他又兩次去看的時候，白銘終於去把藥撿了回來，彷彿看仇人一般看著那瓶藥，抬手狠狠地把那個瓶子砸在了牆上，但是瓶子沒有破。那個瓶子的材質比玻璃更硬一些，普通人真砸不碎。

鄭莫臣看著白銘看向他，伸手接了過來，反手朝牆上砸了過去，瓶子應聲而碎，白銘用掃帚掃起碎片，扔進了垃圾桶裡，哪怕他癮犯得再大，也不會去撿垃圾桶裡未被瓶子隔離的藥了。

作為一個醫生，吃安眠藥成癮可不是什麼好訊息。

白銘看著鄭莫臣看向他，道：“我記得你睡眠挺好的。”他一邊拿出電話一邊道，“但是一個從來沒睡好過的人的人吃幾次就會上癮的。”

他並不知道鄭莫臣和鄭玄沉的關係，所以接著道：“把李東辰騙了的那個也問過我成癮怎麼辦，可惜了，一個現在安眠藥成癮的醫生比之前還不知道怎麼解決一個有咖啡癮煙癮和藥癮的人了，不過他身邊那個人倒是比我會處理。”

“怎麼處理的？”鄭莫臣覺得那三個癮特別刺人。

“不讓他碰，不準喝不準吸不準吃。”白銘道，“聽說碰一次挨次打。”

鄭莫臣無言，他不知道白銘說的是誰，但是應該是和鄭玄沉很親近的人。他看著白銘脫掉了外袍，拿出旁邊的便衣開始脫衣服換。白銘淡淡的道：“你比上次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好多了，至少沒瘦的跟難民一樣了。李東辰剛才醒了十分鐘又昏過去了，竟然沒中過彈的人真是——”白銘忽然沉默了，他脫到一半衣服的手忽然停了，不自然的道，“……反正我現在也上不了手術檯。”

鄭莫臣看到了白銘背後的那個彈痕，顯然有人盯著他的背開了一qiang，但是白銘閃開了，所以本來應該擊中心臟的子彈沒有命中，而但很真正所在的地方卻也很致命，能活下來的人命一定很大。

是被親近之人，在背後頂著開qiang的。

白銘沒再說話，他們一起走出去，兩個手下卻只剩下一個了，要帶著鄭莫臣走。白銘看了看錶，淡淡道：“另個人呢？”

“有點事情先走了。”

“急嗎？”

“挺急的。”

白銘點了點頭，“那我就送他回去好了，你去忙。”

那個手下猶豫了一下，白銘看了他一眼道，“你覺得我會故意把人放了所以讓我送不安全？”

手下連忙搖搖頭，白銘看了一眼鄭莫臣，淡淡的道：“當謝謝你摔了那個瓶子。”

鄭莫臣跟著他下去，走到地下車庫，白銘應該是昨天才從外面回來的，車顯然一直放在這裡沒有開過。

他們上車，什麼也沒有意識到。

這個地下停車場並不是嚴格管控的，誰都可以進去，而這一次跟閻王爺見了個面後，白銘徹底改造了進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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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章立得FLAG還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