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信我,唉,想來也是情理之中的,假如……突然有另外一個人跳出來,信誓旦旦地說他是師兄,我難道就會信?一定以為那人是瘋了。我尚且如此,何況是師兄這樣心思深沉的人?幸而我是純兒,親戚間不好動手,如果是什麼不相干的人,只怕立刻就要叫人拉下去打死了。”
琉璃打了個寒噤,暗自慶幸自個兒並沒有被打死。
她拉了拉被子,翻了個身,懷中卻空落落的很不自在。
自打有了儆兒後,幾乎都是抱著他睡,尤其是先帝駕崩後,母子兩人,相依為命,在那段日子裡,儆兒簡直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琉璃抓了個枕頭抱在懷中,權當是兒子,卻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她一會兒想想朱儆,一會兒又想想範垣,暗中揣測自己以後是該仍舊當路人,還是想法再博取範垣的信任。
正在胡思亂想,簾子動了動,琉璃以為是丫頭來查她睡了沒有,忙緊緊閉上雙眼。
簾子被拉開,似乎有人注視著自己,卻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琉璃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了一道縫,誰知眼前所見,竟是個高挑威嚴的身形,哪裡是什麼丫鬟婆子。
琉璃爬起身來,瞪向範垣。
範垣默默地看著她:“我有一樣東西……給你看。”
幽淡的夜影中,他的臉色似乎不大好,這讓琉璃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直到範垣將一樣東西放在了她的面前。
第23章 信物
今夜難以入眠的不僅是琉璃一人。
範府之中, 範垣也在輾轉反側。
他不停地想著白天跟溫家阿純相見時候的種種, 甚至從最開始溫家上京跟她初遇開始,範垣無法否認,每次見到溫純,心中總覺著有些異樣。
尤其是想到那次她追著自己, 無聲落淚。
以及早上在陳家, 她淚眼看著小皇帝, 又突然用那種常人無法想象的法子把朱儆給哄好了。
心裡像是有什麼在躁動, 又彷彿是經冬過雪後的種子, 在凍土之下蠢蠢欲動。
那次教訓朱儆,陳太監跟他說“皇太后在天之靈不得安穩”,他恨而扔下了那句。
今生今世,他再沒有奢望過跟陳琉璃重逢。
但假如, 真的有那麼一線可能……
他一邊笑自己的荒謬絕倫近乎痴愚,一面又無法按捺那種瘋狂的設想,兩個人在心底交戰, 本來是理智的那一方佔據上風,直到他自己想要放棄這種勝利。
披衣出門的時候範垣想,他可能是瘋了。
也許從陳琉璃死的那時候他已經不正常了。
沒想到範府又來了個天生痴愚的溫家阿純,也許這種痴病突然就傳到他身上。
***
範垣把一個包袱丟給琉璃。
琉璃眨了眨眼, 舉手慢慢地解開, 當看見包袱裡的東西的時候, 琉璃愣住了。
開始的時候琉璃不懂, 為什麼範垣半夜三更的會給自己看這種東西。
原來包袱裡的, 竟是一雙半新不舊的鞋子。
已經給穿過了的,而且做工也並不細緻,甚至看起來有幾分拙劣,左腳的走線一眼就能看出是歪的。
當琉璃打量那雙鞋的時候,範垣默然看著琉璃,也看清了她面上的惶惑詫異。
範垣聽見自己的魂魄“嗤”地冷笑了聲。
但突然,琉璃睜圓了雙眼,她舉起鞋子,張了張嘴。
範垣皺眉,琉璃看看這雙鞋,又看看範垣。
最後她舉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滿面不可思議。
範垣道:“你認得此物?”
琉璃當然認得,只是幾乎忘記了還有這宗公案罷了。
方才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眼前這雙做工拙劣不上臺面的鞋子,原本是出自她的手。
是因為給範垣掛狗牌被陳翰林斥責,所以特意做了這雙鞋子來賠罪的。
但是在她的記憶裡,這雙鞋子,從來沒見範垣穿過。
琉璃問過他幾次,問是不是不合腳他才不穿。
範垣每次都語焉不詳,彷彿在搪塞人。
後來小章聽說了這件事,笑對琉璃說:“師妹,你的針線活是怎麼樣的難道你心裡沒有數?那種東西怎麼好穿出去,叫人看見了,定會笑掉大牙。”
琉璃深受打擊,於是狠狠地捶了小章幾拳,努力把這種打擊轉嫁在小章身上。
從此後琉璃不再詢問範垣那鞋子的下落,以免自取其辱。
原本還想給他做個荷包的,因為這一件,便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做任何東西給他了。
這一刻,琉璃仰頭看著範垣,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有收集垃圾的愛好。
先是她畫的狗牌,如今又是這早該給扔掉的鞋子,還巴巴地拿來給她瞧……
等等……
琉璃發怔的時候,範垣的語氣更冷了幾分:“我知道你會說話,你認不認得這個?”
琉璃點頭。
範垣眯起雙眼:“認得?”
琉璃舉起手指,點了點自己,又做了個納鞋底的樣子。
範垣的喉頭動了動:“你……”
他還沒有問完,琉璃捧起鞋子遞過來,沙沙啞啞地說道:“給、給……師兄。”
她的眼神,就如同那一年的那個少女,怯怯羞羞,偏如此溫暖明亮。
範垣驀地後撤一步。
琉璃道:“我、我……”卻因為竭力要說話,嗓子十分不舒服,還未說完,便咳了起來。
外間的丫鬟聽見了動靜,窸窸窣窣地響動,像是要起身。
琉璃拼命捂著嘴,那咳嗽卻像是決意要跟她作對,接二連三地衝口而出。
因為竭力忍住,反而把淚都逼了出來。
琉璃眼巴巴地望著範垣,想告訴他自己不是故意的,她還想說——
“我以為你早就把這雙鞋子丟掉了”。
出了偏院,範垣貼身在冰冷的牆壁上。
手中緊緊地攥著那雙鞋子。
當初琉璃給他做好之後,他的確一次也沒有穿過。
卻並不是小章胡說的那樣。
他並不是看不上,相反,他是捨不得。
範垣生怕穿壞了,糟蹋了。
這是琉璃親手給他做的,正如她所說,還扎破了手指,所以這鞋子到手後,他翻來覆去細看,甚至發現了幾處暗色的血漬。
想著這是她的一片心意,踩在腳下,他覺著心疼。
直到殿試之後高中狀元那一天,範垣才終於捨得穿上這雙鞋子。
但也正是從那天開始,就像是應了琉璃所說的話……
他真的,步步高昇了,也真的……離她近在咫尺,卻又似遠在天邊,永遠無法再近一步。
這一站,幾乎就是一輩子。
夜冷風寒,月明星稀。
整個範府上上下下都入了夢鄉。
眼眶溼潤,範垣將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