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會道,動不動就慷慨激昂。
季魚一開始習慣性地有點排斥他。她答應他拍攝宣傳片,起初完全是出於個人之私,想趁機回到鯤鵬號上面來。
一路聊過來,她能感覺到,他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也很有正義感,他想做的事,和鯤鵬號上的人正在做的事,本質其實是相同的。
所以到現在,她已經不排斥他,甚至對他心生敬佩。
季魚放下擋住額頭的手,發現鄭淙一直瞪著她,她咬咬牙,如實交代,她已經跟海坤說了他們去裝鬼嚇人的事情。
“你說了,他沒說什麼?也沒罵人?”鄭淙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沒有。”季魚夾了一根蔬菜,放進自己碗裡。
“那你們剛才在房間裡呆那麼長時間在做什麼?我們都聽到有東西打碎的聲音,還以為是船長在衝你發脾氣呢。”
泥鰍性子憨,想到什麼就問了出來,沒覺察到季魚此刻表情尷尬至極。
鄭淙靜默了片刻,笑了笑:“那就好,害我白擔心一場,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他聲音裡有一絲惆悵,對著碗發了會兒呆,說沒什麼胃口,起身離開了。
餐廳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泥鰍看著桌上沒怎麼動的菜,兩眼放光,笑道:“今天這是怎麼了?都沒人跟我搶蔬菜了?”
“以前很多人搶嗎?”季魚其實也沒什麼胃口,放下碗筷,回頭看了一眼枇杷。
他剛好也轉身看她,和從前一樣,一撞上她的視線,像個小白鼠一樣立刻又縮回他的洞裡去了。
“枇杷,我們把東西拿到桌上來,一起做,我也會做冰皮月餅。”季魚起身,走到枇杷身旁,直接把裝配料的盤子和碗一一端去桌面。
泥鰍把桌上的菜移到一旁,也過來幫忙。
三個人很有序地把製作冰皮月餅的物料轉移到了桌面,各自坐下來。
季魚拿了一塊擀麵杖擀好的麵皮,抓了一把抹茶餡放上去,開始捏麵皮。泥鰍跟她一樣,也在弄。
枇杷繼續和麵,不時地看他們一眼,糾正他們犯的錯誤。
季魚用麵皮包住餡以後,用一個玫瑰花型的白色模型,壓出一個圓圓的小月餅,面上是一朵玫瑰花。
這一系列動作,很流暢,像是她真的會做月餅。
事實上,在她記憶中,這是第一次做。
在她記憶缺失的生命中呢?
泥鰍拿著月餅在旁邊歡呼:“哇,好漂亮的花。季魚姐,你真的會做月餅啊,太棒了。”
“你覺得漂亮,那就送給你的小田螺吧。”季魚想起那天在田螺姑娘小吃店裡遇到的那個小女孩,從泥鰍看她的眼神就能猜到,他們關係應該不一般。
泥鰍聽到這個提議,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來,趴在桌面上,看著季魚繼續用麵皮包其他的餡。
“下次回來,田螺應該有家有寶寶了。”
季魚一驚:“為什麼?抓到黑鯊以後,你們不就可以不上船了嗎?”
“不抓到黑鯊,船長也說過讓我留在岸上。但睡到半夜,聽不到海浪的聲音,我心裡難受,又忍不住爬起來,跑回到船上來了。離開前,我跟田螺說過,讓她別等了。”
一年又一年,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仔細想過,我應該就是那種這山望那山高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在船上,我想上岸,想有個安穩的家;上了岸,又害怕再也見不到船長和水手哥,還有枇杷,又想回到船上。”
泥鰍嘆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的大海。
季魚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月餅,看向泥鰍,有些意外,這個粗眉細眼的大男孩,竟然會想這麼深刻的問題。
“季魚姐,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泥鰍感慨了一番,很快又恢復了笑呵呵的憨厚樣。
“不知道,”季魚搖頭,她說的是實話,“我從來不去想未來,也許下一秒我們就死了,想了又有什麼用?未來如果真的來了,該是什麼樣的,就怎麼樣,我都接受。未來不嫌棄我,朝我按時奔過來,我當然也不挑剔她。”
她的話音剛落,門口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海坤敲了敲門,目光在她身上瞬了一瞬,轉向泥鰍:“你去底倉,找塊兩米長半米寬的木板過來,把木工的工具箱也拿上,送到駕駛艙來。”
泥鰍說了聲“好”,起身跑了出去。
海坤離開前,扔給她兩句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那叫‘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裡算哪裡’。還有,不要教壞小孩。”
季魚仔細想想,微微點頭,看著門口,自言自語:“說的也沒錯,我就是這樣,以後西瓜皮都要留著,西瓜皮越多,肯定滑得也越遠。”
一直沒出聲的枇杷,突然“噗嗤”笑出了聲,似是覺察到失態,一手捂住嘴,一手使勁擺,表示他不是故意的。
季魚放下最後一個做好的月餅,拍了拍手,很嚴肅地看向他:“枇杷,你是小孩,所以要聽你們船長的話,不許學我。”
枇杷一臉愕然的表情,黑珠亮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季魚朝他揮了揮手,離開了餐廳,依稀聽到身後傳來捂住嘴偷笑的聲音。
月色下,海風拂面,清爽怡人。腳下的海,偶爾微浪輕起,像詩人一般淺唱低吟,更像情人的蜜語。
季魚走在甲板上,腳步輕快,雙手反在背後,十指交叉,掌心向外,兩邊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上揚揚到上不去的弧度。
她走到上船長艙的樓梯口,突然不想這麼早回房間,又轉回來,在甲板上來來回回走動。
這一幕,悉數落到鄭淙眼裡,他在窗戶旁站了許久,有些猶豫,要不要出去。
他不是傻子,海坤和季魚之間起的某種化學反應,已經濃烈到足矣讓平靜的海沸騰,澎湃。只是兩個當事人不知道,或知道了卻不敢承認。
鄭淙知道,他需要重新擺正自己的位置,但知道和做到之間,有時候隔著一個太平洋的距離。他就算有飛天的本事,也會有失足的時候。
最終,他決定不出去,雖然呆在房間裡也很無聊。
甲板上的女人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一個人偷偷地笑,像個懷春的少女。
月光下,廣博的大海,赤腳的女人美得像一幅畫,有些不真實。
不對,對他來說,這隻能是一幅畫,他也只能這樣遠遠地欣賞,不能靠近。
世界這麼大,縱使他走過千山無水,卻始終找不到他的巫山,他的雲。
原來她在畫裡。
枇杷突然出現在甲板上,畫裡的女人很快消失了,有人來敲門,打斷了他的思緒。
鄭淙輕嘆一口氣,開啟門,衝枇杷笑了笑,示意他馬上就去駕駛艙,推著他一同離開了房間。
第27章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