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風,一匹素色馬車急急而行,濺起塵埃無數。
車伕是個黑衣青年,面覆青銅,一雙凌厲眼眸透出死士特有的殺氣與忠誠。
車內,一青年與一少年並坐,青年約莫二十來歲,面容俊朗,沉如遠山;少年約莫十六七歲,一雙墨瞳說不出的靈動清秀。
“蕭祈凌,我一直以為自己石頭裡蹦出來的,沒想到還有一爹,有趣有趣。”少年眉眼俊俏,聲音清澈,透出一股逍遙懶散氣質。
青年沒有說話,靠在車廂閉目養神。
“蕭祈凌,你說說話嘛,長路漫漫,我總不能一路自言自語啊。”少年裝模作樣嘆口氣,抬眼偷偷打量青年,做出可憐兮兮模樣。
蕭祈凌仿若未聞,不發一言。
“真是無趣,我只好找聽風玩了。”少年哀怨嘆氣,一把掀開簾子喊道,“聽……”
“若鳳弟難以入眠,大哥可以點你睡穴,你已折騰三日,哪這麼好精神。”蕭祈凌心知難以避過,只好睜眼阻止小弟,“還有兩日,鳳弟暫且忍耐,驚鴻閣情報,江北蕭家枝繁葉茂,武林世家,規矩森嚴,你入府,也少不得收斂。”
“我哪有那麼不懂事。”少年笑的一臉純良,“倒是你,蕭祈凌,蕭家家大業大的,要不要去撈一筆,平衡平衡驚鴻閣財政收入?”
“你最好叫我大哥。”蕭祈凌一字一頓強調,“鳳弟,蕭府不是驚鴻閣,此去,也是為著你的身子,大哥不容許任何閃失。”
“哈,你別這麼嚴肅啊。”蕭羽鳳蹭到大哥身邊,一雙清俊桃花眼仔細端詳對方英俊面孔,臉上出現沉思神色,“我一直覺得咱兩特別不像,會不會不是同一個爹?”
蕭祈凌眉頭一凜,冷冷瞪著自家小弟,空氣頓時凝結,上位者威嚴壓迫自然流露,連趕車的聽風,都提高警覺。
“我說實話你又生氣,天天就知道生我氣。”蕭羽鳳一撇嘴,一臉無趣掀開車簾掠出,坐在聽風邊上一道趕車。
“小爺……外邊風大,您……”聽風低垂頭顱,身子繃得異常緊,他甚至能聞到小爺身上淡淡藥香。
“什麼時候驚鴻閣的奴才都對我指手畫腳了?”蕭羽鳳不悅打斷。
“聽風該死。”聽風嚇得一抖,牽韁繩的手指顫得厲害。
“停了。”蕭羽鳳加了一句。
聽風一吹口哨,手中韁繩一提,駿馬抬蹄止步,四平八穩。待得馬車徹底停穩,聽風翻身落地,雙膝跪地請罪:“小爺別生氣,聽風請罰。”說罷,他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右頰,上頭沒聽見蕭羽鳳說話,便再次揮掌抽在另一邊臉上。
蕭羽鳳足尖一點跳下馬車,頭也不回走開。
聽風不知主人情緒,心中更亂,下手愈重,抽得雙頰生疼。
“鳳弟怎麼了?”蕭祈凌掀開簾子,心中暗歎,真是個祖宗。
“如廁。”蕭時頭也不回喊了句,跳進一片小樹林裡。
如廁也能這麼嚇唬人,熊孩子。蕭祈凌無奈搖頭,看一眼聽風,淡淡開口,“管住你的嘴,下次再惹鳳弟生氣,本座就割你舌頭。”
“是。”聽風停下自罰,顫顫巍巍的應了句,起身回到馬車上。
“這個性子,帶回蕭府,不知又得闖多少禍。”蕭祈凌躺回車廂,閉目繼續養神,這幾日他被鳳弟折騰的頭都大了,再不休養,怕到了蕭府,面容枯槁,不能給未來爹爹留下個好印象。
馬車停了一炷香功夫,繼續古道疾馳。
蕭羽鳳終是困了,在車廂裡沉沉睡去,呼吸漸勻。
此時,閉目養神的蕭祈凌無聲睜開了眼睛。
他凝視著蕭羽鳳安靜睡顏,鳳弟面容俊俏的不像話,英氣中帶著邪魅,呼吸間羽睫微顫,蕭羽鳳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
小惡魔,我上輩子一定欠你不少錢。蕭祈凌唇角微彎,就著不舒服的姿勢靠在車廂裡,一動不動,不願驚到熟睡的少年。
馬車急行兩日,終是入了靜安城,靜安屬江北之地,民風熱情粗獷,屋舍大氣中不失雅緻,烈日與乾燥天氣養出火爆性子,靜安城以好鬥為名,婦孺皆習武,故培養不少武林世家,為當今江湖增光添彩。
烈日當空,街市繁華,數十百姓陸陸續續進城出城,素色馬車放慢腳步,緩緩入了城門。
“主子,小爺,前頭便是蕭府。”簾外傳來聽風恭敬低沉的聲音,忽然,又急促加了一句,“蕭府門口有亂鬥,主子和小爺當心。”
“光天化日的亂鬥?”蕭羽鳳好奇的掀開簾子,只見一黑色球體飛濺而來,直射向馬車,咣噹一聲砸在車架上,幾滴鮮血濺在蕭羽鳳臉上。
聽風定睛一看,那球體是一顆被挖去雙眼的頭顱。
蕭羽鳳被血腥之氣衝的喉頭一癢,肺腑翻騰,乾嘔幾下,蕭祈凌忙拿清水擦淨自家小弟臉上血液,他家鳳弟自幼跟貓兒似的厭水,尤其是黏糊糊的水。
“誰這麼大膽子!”蕭羽鳳被突如其來的血光之災激怒,一把掀開馬車車簾衝了出去,蕭祈凌來不及阻止,剛剛開口阻攔,就看見小弟見鬼一樣的跑回來。
“鳳弟不報仇了?”蕭祈凌覺得好笑,打趣一句,掀起車簾向外望了一眼。
蕭府大門口,兩撥人混戰一團,一波著青衣短打,家丁打扮,一波則面覆黑巾,手持彎刀,刀劍泛著黑綠寒芒,兩撥人戰得血肉橫飛,鮮血滿地,蕭家護衛各各身手不俗,而黑麵殺手們出手狠辣,招招逼命。
“原來是鬼夜的人……蕭家和鬼夜纏上了可不是好兆頭,不死不休是鬼夜最大的特點。”蕭祈凌有意無意瞥一眼蕭羽鳳,戲謔,“對不對啊,鳳弟。”
“蕭祈凌,我們別湊這熱鬧。”蕭羽鳳拿毯子矇頭不出來,“走走走。”
也只有鬼夜的人,才能讓自家小惡魔繞道,蕭祈凌搖搖頭,喚聽風低調避開。
“只是些普通殺手,沈時墨並未現身,鳳弟莫慌。”蕭祈凌心情不錯,拍拍糰子一樣的幼弟。
蕭羽鳳不說話,只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我看外面那幾個少年,武功身手也算頂尖,看著都比你大,看來你要多好幾個兄長了。”蕭祈凌多看兩眼,口中逗弄蕭羽鳳,眼神卻無甚溫度冷冷盯著門外一群混戰的少年。
一想到與羽鳳親近的人陡然變多,驚鴻閣主蕭祈凌有些渾身難受。
沒多時候,兩邊傷亡慘重,地上倒下多具黑衣屍體,而青衣這邊,亦是渾身是血,重傷者眾。
“蕭老賊,你兒子殺了我師弟,此仇不報,恨蒼穹誓不干休,我再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之後,不交出蕭冥受死,我就再攻打一次蕭府,下一次,來的就不止殺手了。”一月白青衫男子立於屍體之中,手持長劍,墨髮赤瞳,氣質冰冷陰暗,戾氣血氣深重。
“恨門主,逆子誤殺貴師兄,在下願給鬼夜一個交代,然血濃於水,縱然逆子不堪,在下也無法眼見其受死,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一玄袍中年男子踏前一步,嗓音低沉有力,不卑不亢。
“哈,蕭老賊,若你識相,一命償一命,若你不知好歹,恐怕蕭府滿門遭戮。”恨蒼穹嗤之以鼻,懶得廢話,“三日之後,鬼夜再來蕭府要人!”說罷帶著殘餘眾人揚長而去。
“看來今日不是個好日子。”蕭祈凌放下簾子,吩咐聽風,“去蓬萊閣住下,明日再回府吧。”
“是。”聽風應了一聲,默默撥轉馬頭想蓬萊閣駛去。
他現在還是渾渾噩噩的狀態,一顆頭砸在小爺臉上,這樣的畫面他不敢再想,心裡更是擔心小爺會遷怒到自己護駕不利。
如此錯誤,足以讓他腦袋搬家。
然而聽風想錯了,他可愛的小爺並沒有心思想他,只是想著如何避開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