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東方既白,善若水身負使命前往青龍雪山,同時飛鴿傳書雪域頂級影衛聚集青龍雪山,尋劍聖屍身。
又過一兩個時辰,金光透過雲層,晴空萬里。
聽風早早立在蕭羽鳳門口伺候,等待小爺的傳喚,他一身黑衣,身材瘦削,烏髮茂密,面容清俊,引得路過的婢女頻頻側目,而他仿若未知,只等著房中人吩咐。
蕭祁凌走過來,聽風忙跪下行禮,他沒理聽風,抬指叩門,待得鳳弟懶懶的應一聲,推門而入。
昨晚玩樂盡興的蕭羽鳳慵懶靠在床頭,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可愛的像只幼豹。蕭祁凌的心一下子軟的如同三春水,他看著鳳弟長大,鳳弟是他唯一的軟肋。自幼開始,鳳弟喜歡的東西他心甘情願雙手奉上,他雖為紅袖宮長子,少年時就立志要將紅袖宮留給鳳弟,而他白手起家,披荊斬棘,創立驚鴻閣,如今聲勢浩大,為江湖屈指的情報與殺手組織,這一切的動力,都是對鳳弟隱晦的愛慕。
“蕭祁凌,你今日怎起得這樣早?”蕭羽鳳好奇打量他,並沒起床的意思。
“自然是叫你用早膳。”蕭祁凌一把拉開幼弟的被子,再敲了他腦袋,“日上三竿了,小少爺,還早呢。”
“昨兒睡得晚嘛。”蕭羽鳳瞧著兄長囂張氣焰,抬眉,“我昨兒和善若水——”
“停。”蕭祁凌氣不打一處來,冷著臉盯著故意挑釁的幼弟,這個小傢伙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卻屢屢作死,自己還捨不得懲罰他。最後只得道一聲,“穿了衣裳出來,我在外頭等你。”
說罷他高聲叫了聽風,大步邁出。
聽風趕忙進來伺候。
蕭羽鳳頗覺無趣,卻也起身由著聽風服侍洗漱更衣。今日蕭羽鳳著了件棗紅的衣服,襯得少年面色端豔,不可直視。聽風為蕭羽鳳梳理頭髮時根本不敢看鏡子中的小爺,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的划動梳子。
他這幅蠢樣子卻被蕭羽鳳在鏡子中看得一清二楚。
等到蕭羽鳳磨磨蹭蹭坐到桌子邊的時候,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蕭羽鳳望著滿桌子早膳,毫無興致,極少動筷。聽風伺候的心驚膽戰,生怕小爺吃少了主子責怪。
“你真要修仙呢?”蕭祈凌好看的眉蹙起。
蕭羽鳳玩弄筷子,狀似隨意:“這些東西,食之無味。”
他昨夜飲酒一罈而不醉,是因為他的身體已逐漸無法感知尋常食物。他正在逐漸蠱化。
血液裡滿是黑色蠱蟲,蠱蟲靠吸食蕭羽鳳的精元與內力存活,同時提供蕭羽鳳活動所需能量,他逐漸喪失了味覺,尋常食物提供的營養並不能為蠱蟲吸收,吃不吃也沒差。
只是為人十七載,他身體的習慣沒有那麼容易改正,看到美食還是覺得喜歡,飲酒過量還是覺得會醉,就像失明的人在頭幾天還以為自己能看到一般,都是習慣的幻象。
如今,這種幻象越來越弱,他變得越來越不像人。
蕭祁凌看著幼弟漫不經心模樣,心裡陡然狠狠痛起來。
也更加堅定了他取龍骨的決心。
為了鳳弟,他不惜犧牲任何人。
蕭祁凌放下筷子,正色肅容:“我已尋到龍骨。”
蕭羽鳳託著下巴盯著他,眉眼一彎:“好事。”
聽風聞言,緊張的身體繃緊。
蕭祁凌並未隱瞞小弟,直接把木軸遞給蕭羽鳳。
時間靜止了一般,鴉雀無聲。
蕭羽鳳看到卷軸最後一個名字,微微蹙眉,輕輕“咦”了一聲。
蕭冥。
蕭家第十代龍骨——蕭冥。
“蕭祁凌,此卷軸是何處尋得的?”蕭羽鳳問。
蕭祁凌回望幼弟:“蕭家靈堂,供奉先祖靈位之地,也是蕭家的聖地。”
蕭羽鳳緘默了,他只淡淡盯著木軸與蕭冥的名字。
“鳳弟,大哥知你心悅蕭冥,可世間一切,與你的性命比起來,都不值一提。”蕭祁凌握住蕭羽鳳冰涼的手指,口吻篤定,墨眸掠過一絲扭曲殺意,“他得死。”
“不……”蕭羽鳳下意識開口抗拒。
“鳳弟!”蕭祁凌壓抑內心驚訝,他不料蕭冥在蕭羽鳳眼裡如此重要,可他決不允許蕭羽鳳如此胡鬧,他冷靜盯著小弟,強勢專斷,齒間逼出寒意,“這事沒商量,蕭冥必須死。”
蕭羽鳳怔怔看著手中木軸,好似走神,並未說話。
屋內的氣氛壓抑至極,聽風幾乎不敢呼吸。
蕭祁凌一直執拗望著幼弟,希望得到答覆。
……
許久許久,蕭羽鳳輕嘆一聲:“哥,如果我食了人的骨肉,就真成了妖物。”
蕭羽鳳如今全身蠱化,不人不鬼,若是再食人骨……
蕭祁凌一瞬間心如刀割,痛得無以復加,彷彿一把利刃刺透他心臟。
這是他第一次見鳳弟的脆弱。
蕭羽鳳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少年早慧,天賦異稟,登頂巔峰。他遊戲紅塵,瀟灑肆意,隨心所欲,最是堅強。而自從鳳弟走火入魔,從高峰直接墜入深谷,甚至逐漸失去為人的感覺,孤獨面對死亡。
蕭羽鳳表明上雲淡風輕,他卻能感受到鳳弟的無奈,無助與恐懼。蕭羽鳳還年少,恐懼死亡是本能。
也許他處在巔峰的時候,可以對生死置之度外,因為他相信自己不敗。
可如今,他不敢,因為他的確會死。
蕭祁凌強忍內心痛楚,抬手拍拍蕭羽鳳的肩膀:“鳳弟,無論你變成何種模樣,大哥都會站在你這邊,永生不離不棄。”
蕭羽鳳沒說話,拾筷去夾一隻桃酥,低頭咬了一口,看起來乖巧得很。
蕭祁凌很難過。
他自小將鳳弟捧在手心,如寶似玉,他自小發誓保護蕭羽鳳,決不讓他遭受世間苦楚。可如今,面對鳳弟的蠱化,他什麼也做不了。鳳弟作出輕鬆姿態,他也就自欺欺人假裝鳳弟很好。
可是蕭羽鳳一點都不好,而且蠱化的越來越嚴重。
他知道鳳弟對蕭冥感興趣,可天意弄人,他還要逼鳳弟殺了蕭冥。
蕭羽鳳嚥下一隻桃酥,啞著嗓子道:“大哥,我不想變成妖物。”
“你不會的。”蕭祁凌勉力嘴角揚起一個笑容,“如今我們已找到一味藥,你會好起來,然後你可以繼續遍遊山川大地,去見更多的人,去追求劍道巔峰……做所有你喜歡的事。”
“若你不喜歡在蕭家的回憶,就吞下忘川蠱吧,大哥會陪你重新開始,無論多少次,大哥都會陪著你。”
“你還這樣小,你不能為任何人而死,你是天地間最珍貴的寶物。這世間有趣的人物如恆河沙數,會有更多人讓你憐惜,惹你歡心。”
蕭羽鳳依舊不言,他再伸手去拿桃酥,塞進自己嘴裡。
蕭祁凌溫和注視著小弟,抬手將一杯牛乳茶推過去。
蕭羽鳳接過茶飲一口,他吃的太急,桃酥太噎,弄得他喉頭很不舒服。
半晌,他終於開口:“現下,不要殺蕭冥。”
“好。”蕭祁凌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他是最瞭解自己弟弟的啊。他伸手撫摸幼弟墨髮,溫聲,“是大哥不好,逼你太緊了,抱歉。”
聽風垂下眼不敢看面前之事,可他心裡堵得慌,氣悶胸痛。
蕭冥,是個前途無限的俠義男兒,剛剛在蕭府直起腰版,頂天立地,馬上就蒙受如此考驗。
小爺的命,和蕭冥的命,誰更有價值?弱肉強食,蕭冥天生命不好,死了亦是無從抵抗。
聽風竟生出一份兔死狐悲之感。
他走神之際,不小心碰到蕭羽鳳隨意放置的瓷羹,碎瓷砸在地上聲響突兀撕裂耳膜。
蕭羽鳳陡然抬頭看他,眼裡有幾分驚悸。
原來,慣了玩弄人心的小爺,也會有恐懼的時候。
聽風垂下眼睫,顫抖著跪下請罪認錯。
“滾出去。”蕭祈凌冷著臉不耐煩呵斥。
“是,主子息怒。”聽風忙用手攏了瓷片,生怕他劃傷了蕭羽鳳,隨後他叩首謝罪,倉皇退下。
一頓早膳,吃得壓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