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沒轍了,拖大拉小帶回去,兩個最小的兒子還問,“媽,啥時候再來嬸嬸家吃麻食喝肉湯呀?”
女人走遠了。說的啥銀豆再沒聽見,她吃的有些撐,在窯裡裝腔作勢半天,兩條腿發麻,跑下炕在院子裡溜達,趙氏收拾完鍋灶,問她,“銀豆呀,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楊家灣有碎娃娃的,都讓你挑過來,再有那也是旁人過得好,人家不願意送哩。”
銀豆笑,“不願意送正好,我還不願意要呢。真要選的話,我就.....要選個我滿意的.....”
趙氏照著銀豆腦門輕輕一戳,“你就是眼高。哎,要是田娃活著,留下一兒半女也是好的呀,生啥是啥,也不用挑的這麼難悵”。
大概想起心酸往事,趙氏也再沒說啥,反正她有銀豆送終,就是銀豆挑不下有些可惜了。
銀豆不以為意,聽著趙氏無端感慨,也想起了她死去的小男人。說起來,楊順田還比狗蛋大一點點呢,愣頭愣腦,長的還不如狗蛋,一天到晚也跟她說不了幾句話。然後,人就那麼死了,這人命有時候咋就那麼脆弱呢。
女人一走,柳玉槐家的人來了。來的是女人吳氏還有她懷裡的奶娃娃柳白芷和迎弟。她明顯能感覺出來銀豆不喜歡虎娃,所以最近兩次來都沒有領著他。
銀豆問吃了沒,吳氏說吃了。吳氏娘們幾個看起來氣色比從前好得多,見了銀豆底氣也足些,兩個人說了些雞毛蒜皮,吳氏又打問紫草的事情。
“她姑姑,紫草咋不回家?我都幾個月沒見了。”吳氏說。
“她好著呢,就是忙些。你要不放心,明天去看嘛。”銀豆說。
吳氏點點頭,姑娘大了不由她,也就迎弟還聽她的話。“我聽說你選後人(兒子)哩,選得咋樣了?”
銀豆已經厭倦了頻繁地提起這件事情,說,“不咋樣。我看不上唄。”
吳氏關心地問,“就沒好人選?”
“沒有。”
吳氏試探性地問,“要是選不出來,沒後人還不如改嫁了去。將來自己生個娃,比啥都靠的上,不然就算掙下金山銀山,也白搭。”
銀豆臉一垮,問,“你來就是為說這事?你們不嫌煩,我都煩了。我早就說過,我的事情你們已經沒有權利摻和,我和你們沒關係,幹嘛非上趕著問,戳人的肺管子。”
吳氏見她油鹽不進不由得頭疼,“我說這話也是為你好呀。女人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嘛,你要和旁人走的路子不一樣,旁人說嘴都不打緊,關鍵是你只有吃虧的份。”
吳氏這話說的也不是沒理,世道對女人就這樣,誰也沒辦法。銀豆沉默片刻,想起她師傅說過的話,說,“我曉得世上本沒有我選擇的這種路子可走,那我就帶頭先走,以後走的人多了,路就走出來了。”
吳氏沒聽太懂,乾脆敞開了說,“十八里鋪老譚家大財東一直想娶你當小老婆,還派人去跟楊昌端談,讓他放你出楊家,結果你還是不同意。我們也以為這事情就罷了,結果譚家又找上你哥,讓你哥無論如何想想辦法,做成這門親。銀豆呀,你說咋辦?譚家我們可惹不起,你哥在人老財東家熬活,要是被打發出去,今後家裡這日子,可就難過了。”
銀豆本就無所謂,“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你們日子過不好是我造成的?柳玉槐離了譚家活不下去是他沒本事,是他活該!十里八鄉那麼多窮漢,沒有在譚家當長工的人也多的是,偏就他活不下去了,你嚇唬誰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也就是譚家讓你哥再問你一回,估計這次也就死了心。”吳氏訕訕的,譚家到現在都對柳玉槐很熱情,無非是還抱著娶柳銀豆的希望。譚家翻臉,活還能找下,恐怕來錢就沒那麼快了。
“虎娃媽,別怪我說話難聽,是不是非得我把你們兩口子整治一番,你們才能消停?有這功夫不如再找出路,以後甭在我身上打主意。”銀豆臉色很難看,“姓譚的要再問,就把我原話告訴他,我柳銀豆看不上他,憑他也配和我談婚論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球樣子!”
她說著說著,反倒氣上了。前些日子做那個夢,夢裡沒有師傅和師兄,卻有個叫永年的年輕秀才,她熱情地拉人家的手來著。為這個夢,柳銀豆膈應好幾天,也不願意再回想。結果今兒個吳氏一攪和,腦子突然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夢裡那個叫永年的男人,別不是譚家老財東譚永年吧,長得麼,就好似譚永年年輕時候的樣子,而夢裡的另一個她也不過十七八歲,和譚永年差不多大,她對著人家那叫一個情意綿綿。夢醒之後,柳銀豆一直覺得奇怪,她從不肯碰男人一下下,為什麼要和譚永年那樣親密?哎別提有多噁心了!無端端做這個夢算怎麼回事兒,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暗示?是在說她和譚永年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還是說夢裡的年輕姑娘並不是她柳銀豆,而是她在夢裡得到了另一個姑娘大半輩子的記憶?
太奇怪了,但有一點很明確,不管夢裡什麼情況,現實中她肯定不會和譚永年這樣的人在親事上有任何牽扯。
柳銀豆斬釘截鐵拒絕,說的吳氏直搖頭:柳銀豆你也就在我們跟前厲害厲害,女人家這麼倔早晚吃大虧,到時候你都沒地方哭去!
“虎娃媽,你們還有啥事沒?”銀豆看不慣吳氏的嘴臉,直接轟人,“沒事早些回去吧,以後別往我家跑,我沒工夫招待,也免得別人以為我們兩家有多親。”
小姑子嘴太利索了,吳氏就算有事情也給堵著說不出來,心裡窩了一團小火,還是不敢發,就說,“沒啥事情,就是.....能不能叫迎弟在你這兒住一晚上,家裡來了我孃家的親戚,住不下了。”
銀豆揮揮手,將吳氏打發回去,迎弟最終留在她姑姑這裡。姑姑總是刀子嘴豆腐心,對哥嫂不好,對侄女其實還不錯。
迎弟跟著銀豆進東窯睡。銀豆點了油燈,上炕,倚著炕桌繼續書寫她的夢醫全錄。
夜深了,迎弟見燈亮著,睡不著,湊過來問銀豆,“姑姑,你寫的這是啥。”
銀豆說,“書。”
迎弟不認得字,就說,“姑姑,你這些字都是誰教你認得呀?”
銀豆寫完今天的最後一行,整合紙筆,說,“你爺爺唄,嗯.....還有我夢裡學到的。”
迎弟笑,姑姑在逗她吧。迎弟笑起來很好看,她本就是個長相端正好看的女娃娃。銀豆說,“迎弟,你有時間學著認些字,到鎮上醫館去,紫草桃花杏花都可以教你。”
迎弟說,“我沒有時間啊姑姑。我還做繡品給自己準備嫁妝呢,萬一....訂了親,也得做好準備呀。”
銀豆心裡一動,問迎弟,“你爹你媽又給你張羅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