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林跟著唐文燁到商店，看著他買了條貴出三四倍的泳褲，頓時扼腕。他什麼都帶了，怎麼就沒有想到多帶一條泳褲呢？兩個人穿著兩條一模一樣的泳褲，就算不是情侶也關係非凡啊。

唐文燁自然不知道旁邊這個看上去憨憨傻傻的‘哈利表弟’正在打他的注意，他一心一意找了個偏僻的溫泉。休閒的時候就應該完完全全地放鬆，公司那幫人自然是能不見就不見了。他相信這個時候也不會有人願意看到他的。

巫林求之不得。

初進溫泉，覺得水溫偏高，恨不得跳出來，但是泡久了，便有種昏昏沉沉的睡衣襲上心頭。讓兩個人的眼皮不斷往下耷拉。

遠處不知是誰砸了的東西，咣噹一聲。

唐文燁拿開敷在臉上的毛巾，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巫林的手臂正半貼著他的，兩排卷長的睫毛靜靜翹起，柔化整張臉的線條，讓他看上去比大多數少女更加秀氣。

感覺到猛然加速的心跳，唐文燁霍然移開身體。

巫林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滑進水裡。

唐文燁一怔，剛想去抓他，就發現他突然被一個無形的氣泡裹在中央，不但水浸不了他，連他的手也碰不到他。

巫林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水淹沒口鼻，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用手勢畫出結界。但是當他睜開眼看清楚四周環境的時候，腦袋轟得一下，比原先更混亂了。

“你……”唐文燁好半天才蹦出這麼一個字。

“我……”巫林傻乎乎地接下去。

四目相對，一個是震驚，一個是尷尬。

唐文燁的腦海在短短一瞬間劃過很多念頭，比如逃生路線，比如跪地求饒，比如高聲呼救，比如……，但是絕對沒有他下面要說的這句話，“要不要先出來？”剛說完，他就很想把頭埋進溫泉好好清醒一下。恐懼和驚慌果然會讓人口不擇言。

“哦。”巫林解除結界，人重新落回水裡。

唐文燁強忍住扭頭就跑的衝動，深吸了口氣道：“你真的是巫師？”

巫林重重地點了下頭。

“那你來地球有什麼目的？”唐文燁覺得自己彷彿進了《X檔案》的劇組。

巫林呆了呆，才道：“因為我是地球人。”

……

既然是地球人，應該就不會毀滅地球了吧？

唐文燁稍稍放心，“那你為什麼進新威集團？”

巫林老實地回答道：“工作才有薪水啊。”

這說明他也有正常人的需求。唐文燁更加放心了，不過還有一件事始終讓他坐立不安，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那就是——

“你為什麼要我家的地址？”

巫林道：“我表哥讓我問的。”

唐文燁皺起眉，“你表哥不會真的是……哈利波特吧？”難道J.K.羅琳寫的不是小說，是紀實文學？不過哈利波特不找金妮，找他做什麼？

巫林清脆的聲音打斷他的臆想，“不，他叫袁正傑。”

“聽起來挺像中國人的。”

“他的確是中國人。”

唐文燁被繞了半天，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他要我的地址到底想做什麼？”

“表哥說，”巫林有些羞澀，低頭鼓足勇氣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唐文燁開始回憶自己究竟什麼時候得罪過一個叫袁正傑的人。

巫林繼續道：“只有徹底地瞭解你，才能儘快地追到你。”

“追到……”唐文燁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巫林乾咳一聲，慢吞吞地站在他面前，行了一個古老的巫師禮之後，用極為鄭重地語氣道：“唐文燁先生，你願意當我的愛人嗎？”

……

究竟是有人在整他，還是他做了一場很真實的噩夢到現在還沒醒？

唐文燁在內心如此自問。

巫林見他久久不答，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擔憂道：“唐文燁……”

“行了！”唐文燁猛然一揮手，數百滴水珠順著他的手勢飛濺出去。

巫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對不起，我對男人沒興趣。”唐文燁說完，迅速轉身往池邊走。

巫林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突然，一個巨大的黑洞出現在溫泉的上方。

極為陰森驚悚的笑聲從黑洞伸出傳出。

“讓我看看我發現了什麼，桀桀……原來是斯特林家族的小豆丁，和一個呆呆的大豆丁。”

唐文燁剛反應過來自己就是她話裡呆呆的大豆丁，就感到一陣強大的吸力，將自己和巫林一起捲進黑洞中去了。

唐文燁才醒轉，就覺得整個人像坐在篩子裡不停地來回搖晃著。吵鬧聲、腳步聲、海浪聲不停地撞擊著他的腦袋。

……

海浪聲？

他猛然坐起身，瞪大眼睛打量四周。

這是一間陌生臥室。有床有廚有沙發，還有窗戶，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裡，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地方，甚至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

窗戶敞開著，他聞到外面吹進來一陣又一陣的海風鹹味。

他迅速跳下床，撲到窗前。只見暗沉的星空下，一望無垠的波濤在詭異地上下起伏著。

把他住的那家溫泉酒店裡的所有溫泉加起來也填不成這樣的景觀吧？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手指緊緊抓著窗框，記憶如出閘的洪水，一下子湧入腦海。

巫林的告白……

驚悚的笑聲……

還有……

巨大的黑洞！

難道說，這裡已經不是人類的世界？！

“巫林……巫林！”他先是探出頭，朝窗外吼了好幾聲，發現沒什麼效果，又轉身衝出房間。

房間外是一條長廊。

看著走廊上來回狂奔的海員，唐文燁可以確定自己現在在一艘船上，而且是一艘滿是外國人的船。

船身劇烈搖晃。

他扶著門框，努力穩住自己的身體，並伸手抓住一個海員的衣服。

“你要幹什麼？”海員憤怒回頭，吐出一口流利的中文。

唐文燁愣了愣，卻沒有多想，“這裡是哪裡？”

“船快沉了！你快去做準備吧！”海員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一把將自己的衣服從他掌心奪回，繼續朝原路跑去，留下唐文燁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船要沉了？

他心頭別得一跳。聽說這世界上有一個詞語叫做穿越。難道他穿越到了某艘快要沉的船上？

想到這裡，他再也沉著不起來，拔腿朝海員離開的方向奔去。

外面已經亂成一團，到處都是尖叫和嚎哭聲。所有人都像螻蟻一樣瘋狂地穿梭在船的各處，好像怕腳步一停，他們就會立刻死去。

墨黑的天和深藍的海在他們的背後，廣闊無垠，卻也冷漠無情。

船行駛在浩瀚的海天之間，渺小若螻蟻，就如人與之船。

唐文燁衝到甲板上，仰起頭，眼睜睜地望著一座巨大的冰山慢慢地從他眼前劃過。

冰山？沉船？穿著長裙和西裝的外國人？

……

不會吧？

不要告訴他這艘船的名字叫鐵達尼號！

唐文燁覺得自己瀕臨崩潰邊緣。

“唐文燁。”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轉頭，只見巫林正張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滿臉欣喜地望著他，“終於找到你了。”

“該死的，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唐文燁一把捏住他的胳膊，惡狠狠道。

巫林試著掰開他的手指，在努力幾次都失敗的情況下，只好由著他去。“我們在幻境世界。”

“幻境世界？”唐文燁面色一鬆，“你的意思是說，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可以這麼說，但是它造成的後果卻是真的。”

“後果？”唐文燁目瞪口呆道，“你的意思是說，這艘船真的會沉，我們真的會死在這裡？”

巫林聳肩道：“我不知道幻境世界的主人會怎麼寫這個劇本，不過按照原來的路線，鐵達尼號的確會沉沒。”

“鐵達尼……”唐文燁閉了閉眼睛，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太驚恐，“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在一個幻境世界裡，而這個幻境世界剛好是鐵達尼號，而我們如果不想辦法逃出去的話，一定會死在這裡？”

“是的。”巫林微笑著點頭。

“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如果不是因為他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眼前這個傢伙，他一定會掐死他，把屍體丟進海里喂鯊魚。

“為什麼笑不出來？”巫林道，“我很高興啊。”

“高興？”唐文燁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巫林道：“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麼目的，我都很感激她。因為她讓我們在一起。”

……

不管對方出於什麼目的，他都準備把那個人詛咒到死！

唐文燁平了平氣道：“好吧，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鐵達尼號是有生還者的，所以我們只要堅持到救援就能被解救了。”巫林見唐文燁鬆了口氣，又補充道，“如果幻境世界的主人有這項設定的話。”

唐文燁剛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什麼叫有這項設定的話？”

“我說過，這個只是幻境世界，所以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像童話故事，故事的作者可以隨時改動裡面的情節。除了你和我。”他用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因為我們是真的。”

唐文燁咬牙切齒道：“我現在寧願我是假的。”

巫林的耳朵動了動，“船開始下沉了。”

唐文燁頭痛地呻吟著，“你就不能說點好訊息嗎？！”

巫林含笑道：“但是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你還是閉嘴好了！”

大副開始指揮其他海員放救生艇。

雖然唐文燁在電影中看到過這一幕，卻遠不如現場這樣震撼，尤其腳下的甲板正慢慢地傾斜著。

“我們應該去要個救生艇。”他一邊努力抓住圍欄，一邊道，“反正他們也不是真實的人類，掉進海里也不會死……”

“這是你的認知。在他們心裡，掉進海里是會死的。”巫林手指指著分發救生艇的方向，“你看，那個海員手裡有qiang，如果你過去的話，他會開qiang的。”

“會死嗎？”唐文燁很認真地問道。

巫林也很認真地回答道：“會死的。”

唐文燁狠狠地低咒了半天，才轉頭道：“你不是巫師……”他猛然收口，因為巫林正悠然地坐在一個氣泡裡，就像溫泉那時一樣。

巫林見他看他眼中的怒火越來越旺，後知後覺地問道：“你要進來嗎？”

“你覺得我會說不嗎？”唐文燁說完，就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浮起來，然後撞進那隻氣泡裡。

為了容納兩個人，氣泡脹大了一倍。

唐文燁調整了下姿勢，儘量不讓自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碰到巫林。

“你很困？”巫林見他的眼皮慢慢耷拉下來。

唐文燁閉上眼睛，沒好氣道：“我只是在幻想我屁股下面坐的是家裡的沙發。”

巫林愣了下道：“你家裡的沙發是幻想出來的？”難道公司總監的薪水很高是謠傳？不然為什麼這麼窮，連坐把沙發都要靠幻想的。

唐文燁睜開眼睛，瞪了他一眼道：“閉……”‘嘴’字還沒有出口，氣泡就像氣球一樣飛了起來。

“你做什麼？”唐文燁緊張地抓住巫林的小腿。

巫林想縮腳，卻引來對方更大力的鉗制。

“船要沉了。”

唐文燁回頭。果然，船身正慢慢豎起來，和電影裡放得一模一樣。“那你事先應該先提醒一下！”他丟開巫林的腿。

“你不是讓我閉嘴嗎？”巫林無辜道。

唐文燁回頭，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一縷取笑的痕跡，但是事實證明，他很嚴肅。

又過了會兒，船身筆直地豎起來，和海面垂直。

乘客和海員不停地從船上落下來，跌進海里。

唐文燁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不能救救他們嗎？”

巫林愣了愣道：“他們是假的。”

“可是在我的眼裡他們很鮮活。”他頓了頓，煩躁地扒了扒頭髮道，“該死，我都快分不清楚現實和幻境了！”

巫林道：“你剛剛還說要去搶一艘救生艇。”

“是要！”唐文燁換了口氣，無奈地辯解道，“OK，我承認，我有自私的一面，但是我也有同情心和良知。所謂居安思危，人當然是在安全之後再去考慮別人的危機。何況，他們還不算是人！”他覺得自己越說越混亂了。

巫林的思維倒是很清楚，“居安思危是這麼用的？”

唐文燁道：“字是死的，人是活的。所謂的文學就是隨著時代潮流不斷地改進。”

巫林若有所得。

“你明白我的意思？”唐文燁將信將疑。

“你是文學青年。”巫林總結。

唐文燁無語，半天才道：“我不是指這個，我是指……”他看著氣泡越來越低，離海面越來越近，不由驚慌道，“你要做什麼？”

“不是說救他們嗎？”巫林眨著眼睛。

“為什麼？”唐文燁不敢相信是因為他說的那段連自己都沒有懂的話。

“儘管他們是假的，但是鐵達尼號的悲劇卻是真的。”巫林分析道，“你潛意識地希望能改變那個結局。”

唐文燁對他肅然起敬，“你懂心理學？”

“不懂。”

“那你怎麼會這麼想？”幾乎讓他刮目相看。

巫林道：“常識。”

……

所以只是‘幾乎’讓他刮目相看。

唐文燁撇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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