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猛獸在呼號。竹林“刷刷”作響。
屋子裡卻很溫暖。被窩裡更像是裹著一個春天。
可是, 她卻要離開這春天, 向寒冬裡找苦頭吃。不為別的,因為她總想給自己的男人最好的日子。寵愛他, 無微不至地疼他。
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她拗起腦袋, 瞧了丈夫一眼。悄悄把身子往外挪。
他立刻覺察了, 撒嬌地箍住她的腰, “老子今兒不想吃早飯。你不許起。”
“你不吃徒弟還要吃呢。”她掙開他的手,滑出被窩去。拿起中衣、襖裙,一件件穿上身。然後,俯身在他額頭印了一個溫柔的吻。
“繼續睡吧, 我給你做好吃的。”她輕柔地說。
——晚上她是妻子,這一刻卻又成了母親。
阿泰掀開眼皮,靜靜瞧著她的身影。直到她拉上了障門,他才閉上眼,把她睡過的被窩一角緩緩摟進了懷裡。
徒弟如一尊偉人雕像站在屋頂上,向著寒風裡唸咒……
好像要乘風而去,儀式感強得令人無語。
錦娘視若無睹,徑直準備早飯去了。
下河淘米時,發現河岸的帳營已消失了。而遠處果林邊的空地上,卻又紮了幾個新帳。
難道徒弟又抽瘋,下了什麼新令嗎?
錦娘也沒細想。拿根木棍子捅破薄冰,蹲下來淘米。
忽聞對岸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錦娘抬頭一瞧,愣住了。一頭碩大的黑熊正從林邊走來……
渾身毛髮黑亮,身形壯碩。一張圓盤臉,一個尖長鼻子。
手裡還提著幾隻山雞……
它見到錦娘似乎很意外,愣在了對岸一動不動。
此岸,淘米簍子裡的水“啪嗒、啪嗒”往下滴。彼岸,山雞的毛在寒風裡狂舞……
一場世紀對視悠長地定格著。
錦娘心想,怪事,熊大都不冬眠的嗎?
這種大冷天的還跑來送東西,真叫人過意不去啊!
她扯出一個親切的笑來,“你,你好,請進去坐吧……”
黑熊的矮短腿子動了一下,似乎想掉頭離開。
但是,隨著錦娘一再擴大臉上的親切與溫柔,它終究邁開了腳步,猶猶豫豫地過了河。
直立行走……肥屁股一搖一搖的。
屋頂上,臨風唸咒的“仙人”住了聲,傻眼瞧著坡上一搖一晃爬上來的“人物”。
錦娘揚首對他說:“無事,是你師父的朋友。”
她開啟柵門,客氣地微笑道:“來,請進屋坐坐吧。”
黑熊把斷了氣的山雞往柵門口一扔,站著沒有動。
不知是賭氣還是害羞,低垂著圓乎乎的腦袋。既不走,也沒進來的意思。
身上的味道臭極了……
可是,錦娘依然覺得它萌翻了。
吃了人家這麼久的“供奉”,她對這位熊鄰居早已神往。見它久久不動,不禁緩緩抬起手,示好地伸到它面前。
她把笑容放到最大限度,誠摯地說,“沒事噠,進來吧。”
終於,黑熊如小媳婦似的挪步進來,低聲咕噥道:“呼呼,嗷嗚。”
錦娘也來個雞同鴨講,“哦,那誰……泰哥還在睡懶覺呢。”
“呼呼,呼呼,嗷嗚……”黑熊低著腦袋往裡走。
步伐很奇怪,憋尿似的夾著腿。
它特別知禮,死活不肯進屋。
對錦娘輕輕抬起腳,表示自己腳上是溼的。
——萌死個人了。
它把身子側對她站著,毛茸茸的爪子交叉在身前,宛如夢露摁裙子的經典動作!
樣子彆扭古怪至極……
錦娘把它請到樹下的石桌旁。“那就坐這兒,請稍等一下,我去取些吃的來。”
她做了一個往嘴裡扔東西的動作,對它笑。
黑熊默然又溫順地轉開了眼。
秦漠從屋頂飄然而下,瞧一個絕世大美人似的,眼睛都發直了。
黑熊瞥他一眼,抽了抽鼻子,“呼呼,嗷嗚——”
表情似乎頗有點不屑。
秦漠:“……”
不一會兒,錦娘端著溫熱的蜂蜜水和幾塊栗子糕出來了。看到黑熊仍以古怪的姿勢坐著。宛如穿了超短裙的電視女主持,緊緊並著兩條腿,像個了不得的淑女。
錦娘忽然靈光一閃,了悟了!
——它不會是怕她看到它的……那什麼吧?
錦娘整個人都不好了……
失控的笑意忽然捲上唇角,險些噴出來。
她咬著嘴唇,艱難維持著“朋友妻”的形象,把東西端了上去。
這時,阿泰大步出來了。敞胸露懷披了件夾襖,偉岸地跨出門檻。看到妻子張羅的這一幕,忍不住露出牙酸的表情,要笑不笑抱臂瞧著……
黑熊直起身,向他說:“呼呼,嗷嗚。呼呼,嗷嗚,呼,嗷——嗚。”
似乎在敘述重要的事,流露的感情有點強烈。
阿泰聽著,臉上的戲謔消失了。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之後,也低沉地“嗷”了幾句,對它點了點頭。
黑熊鼻孔裡吭了幾聲氣。沒再說什麼。把栗子糕往手裡一抓,“啪嗒啪嗒”搖著屁股離開了。
錦娘:“……”
好想給它洗個澡呀!
“大哥,它說什麼?”
丈夫掃了迷妹和迷弟一眼,低沉道,“……它說,子母山和桃花嶺上,有不少猛獸都消失了。”
“誒……消失了!”錦娘驚疑地皺起眉。
徒弟張嘴嘆了口氣。如懶貓洗臉般,慢慢抹了一把臉。疲憊又無奈地瞧向師父。
——好像在說:敵人這麼搞法,我真沒轍了。
丈夫嘴角痙攣了幾下,“都莫怕。猛獸再猛,也沒老子猛!”
他走到石桌邊,端起黑熊沒喝的蜂蜜水,“咕咚”灌了下去,瞟著妻子道,“老子還要再去眯會兒。”
他光著胸膛,筋肉猙獰,壯實如一尊鐵塔。橫掃千軍的英雄氣概,讓迷弟瞧得眼球直髮顫,忍不住自卑地想,“我這種不長胸毛的傢伙簡直是個假男人吧。”
*
早飯剛過,家裡又來了個稀客。
——王寡婦。
她穿了件青藍的襖子,頭上包了布巾子。直接從繁華處轉身,樸素得連件首飾也沒戴。
臉上抹著厚厚一層白粉,遮擋著明顯的淤青。
她站在柵門外張望,一見錦娘,露出靦腆似小孩的笑容,“早上做了點饅頭,送點來給你嚐嚐。”
錦娘萬分錯愕。她何時跟寡婦有交情了?
就因為昨日徒弟宴客,把她也“當了一回人”?
她這師孃就要被貼上朋友的標籤了嗎?
咦……莫名有點驚恐啊,怎麼破?
寡婦見她表情,笑容微微一僵。腳尖在地上蹭了蹭。目光向上移,不聚焦地瞧著嶄新的大房子。
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