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嘉警惕地皺眉。
不會是“約”了你爸你媽在家搞鴻門宴吧?堅決不能去。
“我家有環繞音響和大音箱,我想給你……給你聽個好東西。”周遙欲言又止,眼底和心裡都有期待,捏著瞿嘉的手腕晃了晃,帶有懇求意味。
周遙這人,有時候囉囉嗦嗦還神神叨叨,揣著一堆小心思,尤其喜歡搞個突然襲擊啊浪漫啊什麼的。果然一家子知識分子文化人遺傳薰陶出來的毛病,瞿嘉已經挺了解對方。
“你又弄什麼了?”瞿嘉勉強一笑,“去我家聽一樣麼……我不去你家。”
周遙咬了嘴唇,挺鬱悶的,還得想辦法哄人,還要趕那個時間,伺候這個物件兒真難。
他最後是拽著瞿嘉去了附近的五洲大酒店。
五洲大酒店這種地方,平時誰敢隨便進?這裡都是生意人和外國人。那時候連幹部公款吃喝都還悠著呢,沒那麼多錢鋪張浪費。
反正瞿嘉不敢進,站在旋轉門前,左右手拎著一堆從超市出來的滴水兒的袋子。
周遙就敢進,因為他來過。他媽媽來這裡的音樂大廳參加活動,他跟著蹭過幾次飯局。
“我帶你進去聽歌。”周遙拉過瞿嘉的手,反掌就握住了。
越是這種地方,他反而敢牽起瞿嘉的手。這與外面世俗喧鬧又異常保守的老城區相比,就是另一處天地。他就見過兩個老外,男的,手拉手在酒店走廊裡親密呢。
周遙也不是假充大款前來奢侈消費,他精著呢,在酒店的音樂咖啡吧坐了,倆人就點一杯最便宜的果汁。
周遙說:“要倆吸管。”
酒店服務生更精,一笑:“先生,一杯飲料,就配一根吸管。”
瞿嘉嘴角一聳:“我們倆就用一根吸管。”
音響非常高階,耳畔是流水的音符,動人的氛圍瀰漫周身,空氣都是暖的。
周遙讓服務生調成某家電臺的頻道。女主持的聲音就從音箱中傳出:“北京音樂臺,這裡是‘雀巢咖啡音樂時間’,我是朱雲……”
瞿嘉一聽就知道,這是他倆週末宅在一起經常聽的頻道,專門放歐美流行歌曲的節目。
每首歌都是聽眾寫信點播的。女主持隨後開始念今天中了頭獎的聽眾信件。所謂頭獎,就是獲得連放兩首點播歌曲的待遇,還附送豐厚獎品。
“今天我們這位忠實聽眾,英文名字叫robert,他說一定要在這個週末,送兩首歌給他最親密的朋友。嗯,信中朋友的名字只有一個字,‘嘉’,嘉獎的嘉。”
robert……瞿嘉噗出一口飲料,頓時就要抽了。這個全年級的大吉祥物羅伯特·周遙,這是要被熟人一耳朵就識破吧!
他被嗆得笑了,瞪了周遙一眼。
笑容然後緩緩地消失,他看著周遙臉上神情。
“他說,因為這個週末是他們兩人的紀念日,是他們正式在一起的日子,最重要的日子。他的朋友很會唱歌,為他唱過很多。而今天這兩首歌,就表達他想要向對方傾訴的話,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女主持人繼續念。
“今天什麼紀念日?”瞿嘉扒拉自己腦子。
“今天不是紀念日,我只能這麼說麼。”周遙一笑,“之前我還寫過兩封,都沒中。”
“幹嗎要給我點歌啊?”瞿嘉垂下眼睫。
“因為我自己唱太難聽了。”周遙說。
“我是說你幹嗎……”瞿嘉皺著眉頭笑了。
“就想給你點歌啊。”周遙也笑了。
咱倆之間,還一定需要理由嗎?
理由就是,我想對你說歌詞裡這些話。
i see the questionsyour eyes
i know what\'s weighingyour mind
you cansure i knowheart
\'cause i\'ll stand beside you through the years
……
i swearthe moon and the starsthe sky
i\'llthere
i swear like a shadow that\'syour side
i\'llthere
……
for betterworse, till deathus part
i\'ll love you with every beatmy heart
and i swear
i\'ll give you every thing i can
i\'ll build your dreams with these two hands
we\'ll hang some memoriesthe walls
……
兩人在咖啡座上坐了很久,飲料喝得只剩杯底幾塊碎冰。
到最後,冰都化掉了,被周圍的暖意焐得融化成水。
周遙瞅見,瞿嘉刻意用閃爍的睫毛遮住的眼底,分明有些晶瑩的東西,也泛出水光,在一片汪洋中抓住周遙這最後一枚浮標。可能就是因為這句,“我發誓,當著天上的星星月亮,我會在你身邊;我發誓,如同守候你的背影,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要的不多。
我就要這句話。
手指尖輕輕貼上,撫摸對方指甲,看著手指前端纏在一起,好像兩手都黏在一起,合二為一。我們倆一直這麼好,我們不會分開。
之後幾天,瞿嘉瞅見他媽在家翻戶口本、身份證、銀行存摺什麼的。
瞿連娣坐在床頭反覆地糾結,那些東西是攥在手裡看著,然後收進抽屜,一會兒又拿出來看著。
“我尋思著,把給你上大學攢的錢,先還給那誰吧。治病費用太高,肯定是個無底洞大窟窿,也不知他們家有沒有借錢欠債。”瞿連娣說。
“還他。”瞿嘉就一句話,“我自己能掙。”
瞿連娣又吃了兩片止疼片,嘆口氣:“都是命!”
當晚,瞿連娣往醫院送了韭菜三鮮餡餃子。
第二天,又是西紅柿疙瘩湯。
也不知病人還能不能吃得下去,但她還是送過去了,聞個味兒也是圓個念想吧。
每天早出晚歸,母子倆在一個屋簷下都難得碰上一面說幾句話。生活有時就是這樣,每天能瞅一眼,親人之間互道平安,知道對方安好,就已是陪伴的長情,還想指望奢求更多?
早起一個叼著牙刷,一個拎著臉盆,一錯肩的工夫,瞿嘉突然問:“咱家那個臘魚吃完了?”
瞿連娣愣一下才反應過來:“就那一條,不早就吃完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