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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翻了個身,緊緊摟住他的腰,把頭埋進去。
夜色已經降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雨下得仍舊很大,他們都沒動。
白林手指擺弄夏天的髮梢,還咬在嘴裡。他覺得這些行為愚蠢透頂,但他喜歡這麼膩歪,幼稚,他感到非常滿足。
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把他奪走。
他們又在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灰田發了條訊息,上面列了他們要穿的衣服和需要做的準備,這時的一切都是有規定的。
兩人慢吞吞去浴室衝了個澡,發現身上到處都是性愛的痕跡,包括各種抓傷和牙印,白林不想處理,幼稚地希望這些東西留在身上。
他幫夏天處理了一下後面的傷——那裡被弄得夠嗆,不處理一下坐車估計都有困難——事後工作磨磨蹭蹭,交換了無數親吻,並且差點又搞了一場。
接著他們換了身衣服,準備出發。
外面雨還在下,新聞裡說還沒找到喬格的屍體——看那架式是找不著了——但生命監控沒有反應,多半已經死了。
199屆殺戮秀還沒完,就死了兩個總策劃,群眾歡呼雀躍,十分興奮。祭品柱上柴禾的火光越燒越高,把夜空映成血紅色。
夏天穿著身黑色禮服,越發襯得身材修長,風度翩翩。長髮流瀉在肩膀上,他鬆散地繫了條暗銀色的髮帶,織進了細碎的鑽石,無以計數奢華的反光下,一層暗紅色的寶石讓璀璨之下滲出妖異的血色。只有上城會有這種髮帶。
而華服之下,他舉手投足間對身體精確的掌控和隱隱的爆發力,又是隨時能致人於死地的戰士。
他神態中有種氣勢,早已沒了剛到上城時的不知所措。
他站在巨大的試衣間裡,無以計數的奢侈衣物如軍隊般整齊地列在周圍,看不到邊。他正扣上暗紅袖釦,雙眼垂著,動作間有種殺氣。再多上城的奢侈品也無法掩飾他的光輝。
白林想,他已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可以做到什麼,能殺多少人,底線為何,有什麼絕不容冒犯。他知道有什麼等候在前,不管是刀、槍、許可權程式碼、仇恨、崇拜或貪婪,他都只會計劃以之為自己服務。
他站在那裡,就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白林走過去,幫夏天整理了一下領子,那人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把他的頭髮揉亂,又在上面親了一下。
那人朝他笑,如此燦爛,所有的陰影都在這笑容下褪去。
他看到他眼中的自己,也在笑,太過開心,危險至極。但他已經無法停下來。
落地窗外,一道閃電撕裂天際,映出沉沉壓在上方的烏雲,強光之下,雲層層疊疊,宛如大軍壓境。
終端顯示車子還有一會兒才能到,於是他們又湊在一起研究了一番怎麼藏武器,這種聚會防衛嚴密,最後也只能帶進去把刀子。
但白林又不切實際地覺得自己能做到一切。即使只有一把小刀。
宴會場所不知在浮空城的什麼地方——從路線推測在西北方向——是一座浮空城堡。
主城一直在下雨,這裡卻月明星稀,處於一大片平靜的水域之上,倒映天空,彷彿鏡面,一眼看不到邊際。
這裡美侖美奐,宛如夢境,但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兩人都能清楚意識到,這才是冰冷惡意的現實世界,他們在一座浮於雲端的地獄中,臥室裡簡單的溫存才更像美夢。
這棟宅子的主人叫和靜庭,照小明科夫的資料來看,是浮金集團核心董事會的成員之一,不知道多大歲數,現在基因技術發達,奧林匹斯山的神明們總是一副年輕的面孔。也許再過些年頭,真能登頂封神,死都不用死了。
和先生同時也是“真實感”俱樂部創始家族的成員之一,那追求極端血腥體驗俱樂部創始人看上去三十出頭,穿著身優雅的月白色禮服,笑容溫文爾雅,和到來的客人寒暄,說話輕聲細語,微笑如輕風拂面。
嘉賓秀時,夏天在籠子外見過他——他記得他們每一個,如那些人所說,他是養不熟的野獸,在牢籠、鞭子和極度的痛苦之下,仍舊憤怒、記仇、睚眥必報,死死盯著每個人。
這人總是坐在最舒適的位置,微笑看著一切。色情、狼狽、死亡以奢華妝點一新,是理所當然呈現在他杯子裡的甜酒,供他心情好時小酌一口。
小白碰了碰他,遞了杯酒過來。夏天接過來,他手裡的確需要點什麼拿著,他手指神經質地發抖,想要拿槍或刀子。
他們指尖碰了一下,轉瞬分開,接觸的地方微微發麻。他們不能有更多的接觸了,太過危險,這裡有無以計數的攝像頭,不知多少人在分析他們的肢體語言,而他們的關係絕對、絕對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夏天一口乾掉杯子裡的酒,白林又伸手給他拿了一杯。
“還行嗎?”
“好得很。”
白林朝他笑,是那種他習慣性有些疏離的笑容,但夏天知道更深處有什麼。
那人穿了身淺色的禮服,所有迷亂的光線都在他身周冷卻和死亡,他專注地看著夏天,眼睛很亮,好像他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
夏天命令自己移開目光——不能老盯著看——他掃過主廳,正看到和先生面帶微笑,朝他們走過來。
“兩位反抗軍高層大駕光臨,真是令鄙宅蓬蓽生輝。”他說道。
夏天能看到那個“真實感”俱樂部的繡紋優雅伏在他的禮服之上,是朵雅緻心臟型的花朵。
這會兒,他們正站在大宅的長廊上,這裡美得宛如仙境。
他們右側的牆壁上,是一張巨大而極具宗教感的油畫,畫的是天國的輝煌色彩,對面腳邊的架子上,配以近二十枚以老式習慣鑲嵌的獵物頭顱,不過都是十來歲的男男女女,容顏秀美,表情各異,那是不同的喜悅之色,迷茫感微小得可以略過不提,一個個看著這片天國。
下面有金屬標牌,介紹了這種引發、捕捉和固定微妙表情的技藝。
和先生看著他倆,一臉真心實意的讚歎。
他說道:“真是一對兒無上精品。”
兩個殺戮秀明星冷著臉聽著,這讚美非常認真,越發令人屈辱。
“你們的展廳一定要有橙紅的光線打底,營造出隨時會發生戰爭的效果。”他繼續說道,“我已經想到了好幾款適合的衣服,我可不是那種‘不穿最好’審美粗暴型主人,必須要有主題的點綴,才能讓賞玩的過程更有趣味。”
夏天一手死死攥著杯子,這裡燈光奇異,他雙眼呈現剔透的深橙色,彷彿體內燒著灼烈致命的火。
對面的人朝他滿意地笑,夏天一口喝掉杯子裡的酒,轉身就走。白林慢慢跟在他後面,冷冷看了和靜庭一眼。
這奢華、高雅與黑暗之地,那是一抹即將到來戰爭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