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做什麼?”
“這些資料我留著,謝謝你,我會好好看看的。”林雪遲把那些列印紙拿了過來,他壓低聲音:“你看到那些被開顱的腦子了,那肯定是外科醫生的手法,所以我們首先要找到那個給雪眉開顱的人,他可能是個外科醫生,可能不是,但一定有豐富嫻熟的臨床經驗,可能是醫學生,或者受過臨床與相關實際培訓的人,他可能在華盛頓醫學院裡,你去找找有沒有雪眉熟悉的人。”
“好。”Allison掏出筆記本來寫下關鍵詞:“你覺得他和雪眉認識?”
“很有可能,”林雪遲說:“他知道雪眉的信仰,他知道她在服用助眠藥,他知道她這個週末會回家,並且會去西雅圖車站搭車,那至少他離她很近,可能是學長教授,可能是朋友,甚至可能是她習慣就診的學校校醫。”
Allison點頭:“嗯,我懂。雪眉認識的人大部分都在學校裡,應該是在學校。”
“麻煩你了。”林雪遲笑笑:“週末我會去一趟車站,問問相關的司機當天的情況。但我要上班,我的時間不像你這麼自由,你能幫我我真的很高興。謝謝你。”
Allison像模像樣地和他握了握手:“希望我們合作愉快,Dr.Lim。”
第6章 虛榮
西雅圖正式進入冬季。簌簌的大雪斷斷續續下了幾天,雪粒粘在窗戶上,有指甲蓋那麼大。入夜後,天幕彷彿沉在深海之中,晚燈像怪異的會發光的魚忽遠忽近。
林雪遲和Walter一起結束晚餐,兩人步行回住院部巡診,經過樓梯口的落地窗,樓下一輛救護車劃開積雪開了出去,這樣的天氣急救工作恐怕困難重重。
“這麼大的雪路況肯定不好,運氣差的因為塞車在路上死掉。”Walter看著救護車說。
林雪遲停在窗前。急救科進來的死亡率達到百分之三十多,能活下來的機率本來就不大。
“病的不是時候。”他說。
Walter挑眉:“怎麼不說雪下得不是時候?”
林雪遲一怔:“雪總是要下的……”
Walter朗笑:“所以你是客觀唯物論者?他們說華裔從來不相信神。”
林雪遲說:“信的,我妹妹就信佛。”
“我的博士導師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他說當醫生最好信個神,免得人死的時候把罪惡感和愧疚感都攬到自己頭上。”Walter說:“畢竟神是我們最後能避難的地方。”
“那你呢?你也是基督徒?”林雪遲問。
Walter搖頭:“我是無神論者。人死了是因為生理功能不能正常運作了,就是這樣。”
“所以你不會有愧疚感?”
“我是從急診科來的,你說呢?”Walter調侃:“我剛來的時候就把主任得罪了,不小心睡了他的寶貝小侄女,婦產科的一個小護士,他把我扔到急診科一年,整整一年,別人都上手術檯了,我他媽在那邊整天拿著電極板除顫*,電一個死一個,習慣了就好了。”
林雪遲笑出聲來:“後來呢?你怎麼回來的?”
Walter簡直不堪回首:“後來我跟主任說,我不幹了,你要是不讓我調科室,我堅決不幹了。他說行,那你來試試,把我拉進OR,床上趴著一個男人,屁股掰開,痔瘡潰爛,一屁股的膿。他說你來切吧。我一年多沒進OR,套上口罩就上去了。”
“做了多久?”
“兩個小時。手抖,差點割破肛門。”Walter比了個手指頭,有點得意:“所以我是無神論者。我今天有的都是我自己掙來的。”
“那的確是你應得的。”林雪遲手裡的咖啡漸漸開始涼下去:“我對宗教,只有認知上的好奇,沒有感情上的共鳴。我好像很難對人和人的信仰產生感情上的共鳴,我還是實習生的時候,我的導師覺得我不應該做外科醫生,他擔心我什麼時候弄死了病人也覺得理所應當。”
Walter說:“但你是個好醫生,你有醫生必須具備的冷靜,理智。悲憫救不了人,神也沒見得多悲憫。”
“我覺得外科醫生是很難適合宗教的。”林雪遲說:“手術檯上操縱生死的感覺,我們都知道,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神來充當精神支柱,外科醫生本來都是支配欲很強的人。”
Walter理解:“你父親不就是研究宗教的嗎?他沒給你一點影響?”
林雪遲皺眉:“沒有……或者,可能說我很排斥他給我的影響,雖然他嘴皮子確實很厲害,我從來沒有說贏過他,他是教授,他總是可以旁徵博引、數經論典地給人洗腦,這就是他的工作,我去聽過他在大學裡講的課,他的那些學生,像愛神一樣愛他。”
Walter點頭:“宗教人員和醫生都是聽人禱告最多的職業,他們對於人和信仰的支配能力也同樣強。難怪你和你父親關係不好,你們是同一種人。”
林雪遲苦笑,他和喻江的確在某些方面很像。
Walter見他面色不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抱歉,沒冒犯到你吧?”
“沒有,”林雪遲搖頭,語氣厭惡:“我和我父親不是同一種人,我也永遠不會認同他。在支配欲這個問題上,他曾經跟我說,強烈的支配欲實際上是人類一種非常高階的虛榮心。我認為這種虛榮心應該有所控制,但他很享受,而且樂此不疲。”
雪似乎小了一些。成群結隊的實習醫生和護士從副樓對面的走廊穿過。
林雪遲瞥了一眼:“今天有課嗎?”
Walter走在他前面:“你不知道嗎?你父親今天過來講課。”
“我不知道。”林雪遲皺了皺眉:“他能講什麼?他沒有任何醫學背景。”
“倫理。”Walter笑笑:“醫療從業人員的基本倫理觀。你該去聽聽。”
林雪遲冷笑一聲,誰出的這麼有建設性的主意讓喻江去講倫理?他不把醫生都變成殺人犯就已經是非常有倫理的事情了。
Walter的呼機響了,他飛快地往急救室跑。
林雪遲沒跟上去,他一轉頭,喻江正站在對面的穿風走廊上,拎著電腦和一個紙袋子,朝林雪遲露出微笑。他像個來學校探望孩子的父親,一面為孩子的優秀的成績感到欣慰,一面又流露出不能與之常團聚的憂鬱。林雪遲被他看得手足無措,他下意識想掉頭就走,醫院在他心裡是屬於自己的地方,是不受現實紛擾的,他不想讓喻江走進來,他感覺到被侵犯。
但喻江的臉上很少有這樣的憂鬱,它很真實又很隱晦,隔著一道落地窗,隔著飄搖的風雪,甚至有些曖昧不清,只因為他一直站著,林雪遲才能確定,他彷彿習慣這種凝視,從林雪遲去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