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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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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夏,時間到了喔。」

小小的房間裡頭,一個穿著粉紅色圍裙、看起來是制服的中年女子,帶著溫柔的微笑,輕輕敲了門以後走進來。

整個房間,因為房間主人的堅持,全部都是白色。大至牆壁、地板天花板、小至門把、床腳,甚至所有擺放的東西,也全部都必須是白色,多一點其他的顏色都不行。

要是不認真看,那個雙手抱膝坐在床上、手裡拉著一隻白色絨毛小熊的白衣少年,還真的就這麼隱沒在這一整片白色裡。

「……時間到了。」少年大約十多歲的年紀,比起同年紀的男孩子,他算是相當、相當瘦小的,因為他從來不在白天出門,所以膚色是近乎病態的蒼白,唯有那頭有些凌亂的發,是純黑純黑的。

女子走到白色書櫃邊,按下白色收音機,牆上白色時鐘,上頭黑色指標,指著一點五十五分。

凌晨。

收音機裡傳出音樂聲,還有一個略帶低沈、相當有磁性的聲音。

『……接下來,是今天的最後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點再見……』

「呵呵,這位DJ今天也很準時呢,」沒想到,就只聽了這麼短短一句話,女子就又把收音機關掉。本來面無表情、頭低低坐在床上、抱著小熊的曉夏,在聽完這句話以後,臉稍稍朝女子抬了起來。

髮絲有些凌亂的蓋住了他半張小臉,卻完全無法掩蓋他那雙靈動大眼,曉夏盯著收音機,每天每天,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會露出一絲絲的笑容。

「再見,shaun……」他輕聲的說,而後抱著小熊躺了下來,女子替他蓋上被子,「曉夏晚安。」

沒有回答。

關門前,女子替曉夏關上了燈,外頭的路燈透過窗戶,淡淡搖曳進這個特別的房間。

日光療養院,6014號病房。

日光,算是業界中相當專業、裝置也相當完善的頂級療養院,裡頭住著的病人,多半都是行為有些偏差異常、需要全天候照顧著的病患。雖然是這麼說,把日光當成養老院的有錢老人相當多,日光裡有大約三分之二,全是這樣的老人。

6014,位在日光的頂樓六樓,走廊最角落。

尹曉夏,是日光療養院院長的養子,十八年前,尹承光在自家門口發現這個小孩,因為曉夏實在長得可愛,於是尹承光和妻子決定留下他,不過問題也在尹曉夏快滿一歲的時候發現。

他們發現尹曉夏對人異常的冷漠,沒有互動,也不怕陌生人,眼神也和人完全沒有交會,尹承光本身學醫,他立刻知道這孩子一定有些特殊,在經過檢查以後,證實尹曉夏有自閉症。

面對自閉症的孩子,要付出多少的心力,尹家夫妻自然清楚,創立日光,有一部份原因,也是因為這個心愛的孩子。

一般來說,自閉症的孩子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同時會伴隨過動的現象,但尹曉夏卻正好例外,他安靜,不愛動,討厭陽光。

通常這樣的孩子會因為缺乏運動而肥胖,尹曉夏也許因為本身體質的關係,再加上他相當偏食,雖然在療養院裡頭有專人管理飲食,但食慾本來就不是很好的他,只能夠將身體狀況勉強維持在標準以內。

尹曉夏在尹家夫妻悉心的照料下,本來的重度自閉症,在隨著年齡增長以後痊癒許多,不過直到十八歲的現在,他還是無法正視著別人的眼睛,對話的時候也時常需要相當長時間思考,仍然不愛陽光,安靜,不愛動。

因為尹曉夏從小一進太陽底下就會尖叫大哭,所以他的課業也都是在房間裡頭完成的。尹曉夏的學習能力異常快,只是他的專心時間相當短,頂多半個小時已經是極限。他擁有異常敏銳的聽覺,聽過一次的聲音就會記得,聽過一次的音樂,他立刻就可以完整的重複一次。在發現他有這樣的天才以後,尹承光試著讓他對樂器產生興趣,在眾多樂器裡,尹曉夏只對長笛有興趣。

也許銀色比較接近白色吧,那是他唯一不堅持弄成白色的東西。

兩年前的某天,剛巧讓尹曉夏聽見了一個音樂頻道,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迷上了裡頭那個DJ在結尾時候的那句話,於是堅持每天凌晨都要聽見那個聲音,才肯乖乖睡覺,否則一整天都會不吃不喝的鬧脾氣。

接下來,是今天的最後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點再見

這位DJ也相當有趣,每天每天,是會相當準時的,在一點五十五分,說出這句話,而和人相當少有對話的尹曉夏,卻對這句話相當有反應,他總是會在聽完以後也輕輕回答『再見,shaun。』

會迴應,就是好事,於是在院長的首肯和主治醫生的鼓勵下,雖然時間是比較晚的凌晨,但還是讓尹曉夏每天都聽完了這個聲音才入睡。

如果說尹曉夏的生活乏味,那是在外人眼裡看來。他最喜歡舉自己的絨毛小熊手臂玩。尹曉夏的房間裡頭塞滿了白色的各種絨毛玩具,早上的時間,他總會相當相當細心的,把每個娃娃用力抱暖,同時和他們喃喃自語些外人聽不懂的話,說完話以後,尹曉夏會吹長笛給這些娃娃聽。

中午吃過飯以後,是尹曉夏的午睡時間,大概一個半到兩個小時,尹曉夏習慣賴床,總是會抱著自己的小熊在床上亂蹭著翻滾,不過最後也還是會起床。起床了以後,就是他的上課時間,因為他的精神無法集中太久,所以一天總計上課三小時,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

太陽下山以後,是尹曉夏最有精神的時間,這段時間他會離開自己的房間,拖著他的小熊,在日光裡頭到處亂逛。將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卻只有四十出頭的體重,加上尹曉夏長得相當清秀可愛的一張小臉,讓療養院裡頭的老人家們相當疼愛。

尹曉夏腦中有一條自己認定的路線,在日光裡頭亂逛的時候,絕對不可以有人打擾到他,也不能有任何阻礙在他的路線上,否則會讓他站在那裡掉眼淚。那張清秀的臉一旦掛上淚珠,總是會讓所有看見的人心疼,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在那段時間,有哪些走廊上不能放東西,還有哪些房間絕對不能上鎖。

吃完晚飯,是尹曉夏每天唯一會外出的時間,他會在看護和白色小熊的陪伴下出門,日光位在山區,四周算是高級別墅住宅區,尹曉夏同樣的必須走自己腦中認定的路線,在他的路線中會經過一個社群公園,在社群公園的最裡頭,可以瞭望整座城市的燈火。

尹曉夏會抱著自己的小熊,坐在仿竹的綠色欄杆上凝視山下的萬家燈火,看護的最大功用就是在這裡。陪他散步的看護,都必須要有相當好的身手和極快速的反應,因為坐在那裡相當危險,腳底就是山谷,山上風又大,但偏偏尹曉夏非得坐在那裡四十分鐘以上,又不許人碰。

不單單是尹曉夏,所有認識尹曉夏的人,包括他的養父母,在那天晚上以前,都以為尹曉夏會這麼待在日光,不會離開。

「shaun老師,你要的咖啡。」在短暫的廣告時間,外頭的工作人員很快送進熱咖啡,裡頭坐在麥克風前的男人,頭髮稍長,有些凌亂的用一個粉紅髮圈往上推,本來就已經凌亂的頭髮,因為這樣更亂了,他掛著一副無框眼鏡,正在專心看手裡的資料,還有確認等下播歌的順序。

聽見自己的飲料送來,童宇熙相當感激的抬頭,本來就長得好看的臉,因為笑容更加迷人了點,「我真不知道怎麼感激你,小曼,不如讓我以身相許?」

「shaun老師你真的很色啦~」工作人員在聽見童宇熙說的話以後,捧著臉頰扭捏的笑,童宇熙端著咖啡喝,笑的很開心,眼角瞥見透明玻璃外頭的工作人員跟他比了比倒數的手勢,他很快朝臉紅的女孩眨眨眼,然後清了清喉嚨,戴上耳機,進入待命狀態。

「……接下來,是今天的最後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點再見。」

說完這句每天都說的話,童宇熙按下播音,而後拿下耳機,同時用力向後靠上椅背高舉雙手的大喊,「萬歲,又結束一天,小曼,剛才浩然在外頭對嗎?」

童宇熙邊伸懶腰邊走出錄音間,女孩點點頭,遞給童宇熙一張紙條,「浩然老師給你的。」

「喔,謝謝你,這下子我非以身相許不可了喔……」童宇熙眨眨眼笑著,一手攬過女孩的腰,笑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女孩用力把人推開,「shaun老師!」

「哈哈哈,小曼你真可愛,大家辛苦了,我先走了。」

童宇熙拉起放在外頭自己的黑色大衣,隨手搭上肩膀,而後揮揮手,還帶著那頭凌亂,連著很刺眼顏色的粉紅色髮圈,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出錄音間。

童宇熙,二十六歲,新生代創作人,因為幫當紅歌星紀浩然創作的一首歌而竄紅,各大唱片公司與歌手競相向他邀歌,不過童宇熙對寫歌相當有原則。他堅持自己的歌無法量產,所以要歌可以,但是要能等,自己不滿意的創作他絕對不會願意給人,不過也因為這樣的品質保證,所以讓他的身價只漲不退,再加上他個性不拘小節,平時相當好相處,所以與他共事的人,對他都有相當好的印象。

當然,他的外表也替他加了不少……呃,是相當多分數。

這個凌晨十二點到兩點的廣播音樂節目,純粹是童宇熙的興趣。本身從深夜廣播主持人起家,所以對這個工作一直無法割捨,雖然創作歌曲和製作人的工作已經夠令他忙碌,但他還是堅持要保留這個工作。

不過,shaun就是童宇熙的這件事情,除了圈內工作人員以外,並沒有公開。

童宇熙開著自己的porcheboxster回到自己租的高階公寓時,大概兩點半左右。在進門的時候,他並沒有用鑰匙,而是直接壓下門把。

「太慢了。」

明亮卻幾乎空無一物的客廳,只有一張沙發擺在靠牆的地方,紀浩然端著威士忌,一雙修長的腿交疊著,斜斜望著剛進門的童宇熙。

「櫃子有沒有關好?」童宇熙看也不看紀浩然一眼,這傢伙每次來喝我的酒就算了,永遠也不會把我的櫃子門關上……心裡邊碎碎念,童宇熙邊很快檢查了廚房邊的酒櫃,果不其然。

「反正還要放回去,幹嘛急著關。」紀浩然哼笑,童宇熙開冰箱抓出裡頭的礦泉水喝,「這裡是我家耶,你還真大方啊,鑰匙呢?」

紀浩然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在你桌上。」

「這麼晚不回去,少給我惹麻煩。」童宇熙邊說邊脫去外套,經過自己房間的時候丟進去,然後又回到廚房邊,也替自己倒了杯酒。

「不想回去,不想看見他。」紀浩然仰頭喝乾了杯底的酒,在男人而言略顯清秀的臉上,明顯的不悅,童宇熙哼笑,「許紹綸還真辛苦。」

「媽的,你這話什麼意思?」聽見童宇熙這麼說,紀浩然忿忿不平的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童宇熙像是見怪不怪他的壞脾氣,「形象,形象啊,紀浩然,你的形象。」

「去你的,別提醒我這種無聊事,當初要不是那王八蛋愛聽我唱歌,我也不會走這行……媽的、說來說去都是因為他……」

童宇熙、紀浩然和許紹綸三個,是從高中就同班的死dang,其中紀浩然和許紹綸是一對戀人,兩人從高中開始交往到二十六歲的現在,也算愛情長跑十年。

同性之間的戀情,能夠維持那麼久,實在相當不容易。不過這段戀情,在紀浩然進入演藝圈以後,就變成了秘密。

「少羅唆,」童宇熙很快打斷紀浩然的抱怨,他將自己手裡的酒杯推向紀浩然,「拿去,喝完我送你回去。」

「不要。」紀浩然接過酒,不過卻並不打算聽童宇熙的話,童宇熙哼笑,「那好,我打電話給阿綸要他來,然後我在這裡侵犯你。」

「你敢!」紀浩然橫眉豎目的瞪著眼前的人,童宇熙咧嘴朝他皮皮的笑,「我是童宇熙,你忘了?」

這三個男人,論性情,最好的要算是許紹綸了,能夠容忍紀浩然忽晴忽雨的壞脾氣,還一路容忍了十年,這對於玩世不恭的童宇熙來說,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論身材,最好的大概是童宇熙,一百八十公分算是相當標準,高挑的衣架子,可偏偏對於穿著並不是很注重,許紹綸和童宇熙相差無幾,不過比起童宇熙更壯了一些,紀浩然的一七六在一般人裡也算高的,只偏偏站在這兩個男人身邊,硬是矮了一截。

不過論長相,最好的是紀浩然了,不笑的時候冷酷有個性,笑起來又瀟灑迷人,加上聲音清亮好聽,所以剛出道便一鳴驚人,竄紅的速度相當快,也引起相當多注目。

紀浩然惡狠狠的瞪著笑的相當曖昧的童宇熙,然後一口喝乾了酒,這才忿忿不平的站起身,「要開車的人還站在那裡幹嘛?滾去開車。」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罵髒話的樣子錄下來賣給八卦雜誌……」童宇熙邊轉著手裡的鑰匙邊喃喃自語,兩人在深夜的公寓,小聲的邊吵鬧邊往停車場去。

深夜的馬路車不多,雖然童宇熙的住處和許紹綸的有段距離,不過還是相當快就到了,在到之前,童宇熙先打了電話給許紹綸,在聽見他睡意朦朧的聲音以後,童宇熙笑的曖昧,將手機拋給坐在一旁還陰沈著臉的紀浩然。

「小然,門沒鎖,你自己上來,就降,晚安。」許紹綸睡意朦朧的很快交代完,電話就結束通話了,紀浩然不可置信的瞪著手機,「他竟然就這樣掛我電話?」

「阿綸也要上班吧?」童宇熙將車子停在門口,然後扯著紀浩然上去,紀浩然早上八點的通告,這傢伙又有起床氣,不多睡一點的話也很辛苦,「你就少說兩句,進去。」

「……」紀浩然瞪著門,想不到話反駁,好啦,反正就是我最孩子氣、反正就我最麻煩、你們兩個真他媽的討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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