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早膳湫洛吃得格外怪異。他一刻不停地埋頭扒著面前小碟子裡的東西,而樞一邊為他佈菜,一邊解說著這些菜如何鮮美如何珍貴。湫洛雖然不討厭,但樞語氣中滿滿的溫柔,卻讓湫洛很是介意。
同樣的一張臉,樞對自己越是好,湫洛反而越想到那個人。
那個人對自己專橫霸凌的感情,卻名為愛。
早膳之後,樞說今日天氣好,硬說服了湫洛在廡廊裡落座賞菊。湫洛眼瞅著面前的香幾,和浸了金菊的梅子酒,暗暗苦笑——自己雙腿不能動,去哪裡還不是樞說了算,又何必軟磨硬泡?
深秋的菊花滿園金燦,沒有百木爭輝,格外的奪人眼球。
偶有微風過時,細絲般的花瓣揚起漫天金色,寒菊秋風,霜重晨光,恍若歌揚。
樞將湫洛安置在他的車椅上,沓了一層兔毛的毯子在湫洛腿上。檢查完全部之後,樞也沒有坐下,而是推著湫洛沿著廡廊緩緩走起來。
樞邊走著,以貫常的溫和語調問:“偶爾逛逛,心情有沒有好點?”
湫洛知道樞還記得昨夜的事情,點點頭:“嗯。看著深秋了,便覺得有些事情也該塵埃落定了。”
“公子當真是這樣覺得?”樞問。
湫洛被這樣一問,心裡猶豫起來,只是淡淡說:“只希望大雪能夠將一切覆蓋起來,才能看到肅殺四野的清白。”
樞明白了湫洛話裡的含義,也不好再言語。他知道,湫洛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他既然忘不了也無法釋懷,眼下只能等著時間將那份荒誕抹去。
恰時一陣風應了景兒,送來菊花的殘瓣。樞抬手用袖子擋在湫洛面前,不讓風吹了湫洛的頭。
風過之後,樞看著滿園秋菊,自語一般開口道:
霜清簷重兮,繞籬生枝;
冷吟秋色兮,寒香成菊。
湫洛想也不想,隨口就應和著脫出:
湛露何深兮,圃寂庭霜;
踏香零落兮,一覺清涼。
說罷抬起頭,這個角度看去,竟才發覺樞比去年冬天清瘦了許多。本來就瘦的人兒,下巴更是尖了許多。這樣一比,似乎又不怎麼與那個人相同。
湫洛收回目光,同樣看著菊花說:“樞公子果真文采斐然。”
“獻醜了。”樞笑道。
湫洛反正閒來無事,遂起了一個念頭,道:“既然公子好雅緻,不如我們還去了香幾那邊,以‘九張機’為彩頭作詩,答不上的人認罰,如何?”
樞一個“好”字還未出口,卻見遠遠地狼穆翻身從樹上躍下,接連幾個閃身,輕快地到了兩人面前。樞知道狼穆所來必定有事,想著興許今兒的彩頭是沒有了,也沒有答話,只等狼穆開口。
狼穆單膝跪在湫洛面前,因為湫洛之前有吩咐不許叫“太子爺”,便只恭恭敬敬地道了句“少主”。
湫洛“嗯”了聲,代表他聽到了,便不再多話,只是示意狼穆上前說話。
狼穆起身,也不敢僭越,只是近了湫洛的身,低頭斂聲道:“少主,今早收到燕國的密保,說陛下已經點兵組成了接應的軍隊,不日啟程。屆時少主得了時機,只要能夠出了秦國邊境,自是來日方長。”
“這事還得從長計議,”湫洛看了眼廊外的菊花,說,“秦王最近盯得緊,連暖陽宮運送棄物的推車都被秘密監視,一旦有風吹草動便會被發現。”
“少主莫急,時機總是有的。況且隊伍一時半刻也來不了,少主有充足的時間做打算。”
湫洛點點頭:“秦王總歸不肯能將注意力全然放在此事上。他是野心蓬勃的人,江山謀劃總是要絆住他。近日他剛剛取了魏國,想必開春前都不會有大的動作,我們只能等他另有行動時,趁亂混出去。”
“少主安心,屬下會密切關注局勢,一有風吹草動便告知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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