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早晨,事態再度急轉直下。從海丁那邊得到令人不敢置信的通知,尤特與羅布急忙趕到FBI總部。
當尤特街進海丁辦公室時,他正在跟某人通電話。海丁用晦暗眼神制止想出聲的尤特,坐在辦公桌上繼續講電話。
「嗯,我明白了,我立刻出發……是的。那麼稍後再跟您聯絡。」
海丁掛上話筒後不耐地揮揮手,讓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來。率先開口的還是尤特。
「海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請你好好說明。」
「沒什麼好說的,就跟我在電話裡告訴你的一樣。有一名自稱犯下連續炸彈攻擊事件的男人,已經向芝加哥分部自首了。那邊的探員已經針對此事展開調查,我也打算立刻坐飛機過去。這就是芝加哥那邊送過來的犯人照片,他的名字叫約翰·貝卡。」
海丁將打印出來的照片放在尤特面前。照片上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白人男性,尤特連照片都沒拿起來確認,就知道他並不是柯魯布斯。就算硬要說男子動過整形手術也沒用,因為他的體型完全就是另一個人。
「不管怎麼看,這傢伙都不是柯魯布斯。」
「嗯,我也不覺得貝卡是柯魯布斯,但是他確實跟爆炸案有關——因為他擁有隻有犯人才知道的情報與證物。」
海丁把檔案塞進公文包,此時要與他一同前往芝加哥的部下走了過來。將東西整理好後,腋下夾著外套的海丁準備離開房間。尤特開口問道,「那個男人說自己是柯魯布斯的手下嗎?」
聽到尤特的質問,海丁停下腳步轉過頭。
「沒有。不管怎麼詢問,他總是堅持沒有其它夥伴……話說回來,有許多細節尚待理清,如果查到什麼,我會從那邊跟你聯絡。」
海丁帶著部下離開後,羅布喃喃自語地說:「我有不好的預感。」尤特也有一樣的感覺。
毫無實體、如影子般存在的柯魯布斯,他的真實面貌已逐漸明朗,現在卻突然蹦出一個可能是案件核心人物的男子,而且還讓人感覺他是單獨作案。雖猜不出男子是什麼樣的角色,但為何挑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呢?
果不期然,尤特與羅布的預感成真。向FBI自首的男子約翰。貝卡,被認定為連續爆炸案的犯人。而且因為貝卡的供詞具有相當的說服力,案子開始朝單獨作案的方向偵辦。
海丁回到DC後,尤特向他提出強烈抗議。就算貝卡是實際下手的人,但在他背後有白色天堂及柯魯布斯存在是不爭的事實,為何要在尚未真相大白前就急著結案,尤特實在無法同意這種做法。
「海丁,為了什麼會這樣?把貝卡的片面之詞照單全收實在太奇怪了。」
海丁對緊晈自己不放的尤特冷然瞥了一眼。
「他的證詞太過完美,當然裡頭還有一些疑點,可是無庸置疑是案件的直接關係人。」
「就算如此,也絕不可能沒有共犯,他應該是受柯魯布斯指使的才對。」
「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與白色天堂有關。也就是說,找不到他與柯魯布斯之間有任何牽連。」
「那又怎麼樣?這一連串爆炸事件全是白色天堂乾的好事。最初在康乃迪克州逮捕,之後被狙擊身亡的男人,不就做出整個組織都有參與爆炸事件的證詞嗎?」
「可不可以小聲一點?我睡眠不足頭痛的很。」
服裝儀容總是完美又一絲不苟的型男海丁,現在瀏海散亂地披在前額,連領帶也鬆垮垮的。光看這副慘狀,也能猜到他在芝加哥做了多少努力。但尤特卻無法對海丁施與任何同情,因為他已經退出了自己的戰場。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你該不會在想這案件跟柯魯布斯無關吧?」
「我沒這樣想,只是上面——」
此時海丁的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的話。海丁嘆口氣接起電話:「……是的,沒錯……咦?可是這樣就結案似乎還太早了——請等一等,請再給我一些時間,貝卡的證詞還有許多沒理清的疑點。」從海丁的態度可以輕易推想,電話另一頭的人擁有調查與否的決定權。雖然海丁頑強地進行交涉,但對方可能以強硬態度下了命令,最後海丁以屈辱的表情結束通話電話,又將電話狠狠丟向辦公桌,完全不像他平時的作風。
「海丁,怎麼回事?」
尤特對輕撫瀏海試圖壓抑煩躁情緒的海丁問道。
「我投降了。我已經無計可施,高層長官已經決定貝卡是單獨作案。」
尤特聞言立刻大喊:
「怎麼可能!那柯魯布斯該怎麼辦?都走到這裡了,難道要放任那傢伙不管嗎?」
「事情就是這樣吧。上面的人想把他當作從未存在的影子。」
激烈憤怒頓時湧上心頭,尤特用力槌了海丁的辦公桌吼道:
「真是亂七八糟!FBI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事?」
羅布也起身來到尤特身邊。
「也就是說有某人針對這個案件施壓囉?」
海丁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揉了揉疲倦的眼睛。
「……上層完全沒告知任何理由,一句話就中止調查的事時有所聞吧。這次的案子還算好,至少抓到犯人,也不至於讓FBI丟臉。」
「FBI的面子算什麼!放任真兇不管,等下次出事時你們又要找什麼藉口?」
尤特拼命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只希望海丁能夠再堅持下去。但海丁疲累的表情卻毫無改變,那是一張失敗者的臉孔。
「如果不抓到柯魯布斯,這個案件是無法真正結案的。那傢伙可是打算在最後來一場最盛大的煙火秀耶!」
「雷尼克斯,不會再有恐怖攻擊了,你放心吧。」
海丁有氣無力地下了斷言。一開始尤特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他馬上就領會海丁的弦外之音,頓時被一股憤怒之氣衝昏了頭。
「……這是交易嗎?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尤特揪住海丁的襯衫領口,拉得海丁的身軀從椅子上浮起來。
「你還不住手嗎。雷尼克斯?」
「對方是馬寧吧?」
尤特的語調粗暴起來,抓住因痛苦而扭曲臉龐的海丁勐力搖晃。羅布見狀連忙從後面架住尤特,將他拖離海丁身邊。
「冷靜下來,尤特。你怪海丁也沒用,這件事也不足他決定的。」
羅布把情緒過於激動的尤特推到自己身後,轉身面對海丁說,「也就是說FBI接受對方送過來的替死鬼,然後從這個案件中抽手。獎品就是他們會停上下次的炸彈攻擊囉?」
海丁連被扯皺的襯衫也沒整理,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也沒被告知的那麼詳細。高層只是認為,既然抓到犯人,就不會再有爆炸案發生,至於要怎麼解釋就隨你們吧!」
尤特耐不住滿腔怒火,嚴厲地瞪視海丁。
「我看錯你了。你不是說過一定要逮捕柯魯布斯的嗎?」
「都到這種地步,你還要我怎樣?就算我反抗長官指示,事情也不會有任何轉機。我會被外調到某處分部,而由其它人頂替這個位置,如此罷了。」
海丁極其諷刺的撂下話後,總算開始整理凌亂的儀容。
「雷尼克斯,你要回克安迪克郡,在專門大學那邊重新接受正規訓練。」
「講難聽一點,就是要趕我走吧?」
「我一開始就講過,是因為這個案件才特別通融你當探員的。」
這個決定帶給尤特的無力感遠大於憤怒。一切已成定局,他已經無計可施了。如今的海丁,完全沒有反抗高層命令的意思,身為一個小小探員的尤特根本什麼也做不到。
「交出讓你保管的東西,你已經用不到了。」
海丁的命令讓尤特更加無力。
重重壓在身上的挫敗感使尤特連氣都嘆不出來,這真是最壞的結局。雖然不知道直接施壓的人是否為馬寧,但絕不可能與他毫無關係。FBI到頭來還是向可能的幕後黑手屈服了。
尤特將證明探員身分的警徽與ID卡,還有放在懷中qiang套裡的手qiang取出,無言地放在海丁桌上。
離開FBI總部回到飯店的尤特,走進房間後開始收拾行李。
「羅布。你特地來到DC幫我調查案件,結果變成這樣真是抱歉。你就搭今天的班機回LA吧,我要回去專門大學。」
尤特一邊承受無力感的煎熬一邊迭衣服,羅布的聲音從後方傳過來。
「真的沒關係嗎?你不是下定決心要逮捕柯魯布斯,現在放棄還太早。」
「失去警徽的我,要怎麼做才能繼續調查下去?」
「就算失去調查權,也沒有失去追捕柯魯布斯的權利吧?」
「但是!」
話講到一半被手機鈴聲打斷,一臉疲憊的尤特從外套口袋裡取出手機。當尤特看見於機上的來電顯示時,表情產生極大變化。
「尤特?」
將手機畫面給羅布看後,他也倒抽了一口涼氣。來電顯示的號碼是以000開頭、SKYPE的虛擬號碼。
「……喂?」
「哎呀,尤特,好久不見。你現在好像在DC吧,工作還順利嗎?」
「你一直在監視我嗎?如果這麼在意我的話,直接來找我不就好了?」
被尤特諷刺了幾句,柯魯布斯輕笑道:「過一陣子就去。」
「想不到你居然準備了代罪羔羊,做事還真不徹底。你就這麼害怕FBI嗎?」
「那不是我的主意。」
「別找藉口,我明明加入你的賭局,但當莊家的你卻先下了賭桌?真是太卑鄙了!」
受到尤特責備,柯魯布斯在電話另一頭嘆了口氣。
「不要這麼生氣,我這邊也有一些狀況啊,可是我不會停止這個遊戲的。我計劃要來一場絕無僅有的華麗煙火秀,讓你好好瞧一瞧,當然還有迪克……他可是離我愈來愈近,都快聽見腳步聲了呢。」
通話突然被切斷,尤特咒罵了幾句,將手機緊緊握在手心。
「柯魯布斯怎麼說?」
「那傢伙還沒放棄恐怖攻擊。打算引發一場史無前例的爆炸事件。」
羅布聞言立刻繃緊臉孔。
「怎麼辦,尤特?」
「……我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我已經搞不清了。」
就算把這件事告訴FBI,恐怕高層人上的想法也不會改變。已經失去探員資格的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案件發生。
「唉,尤特。放棄追捕柯魯布斯,也就是要忘記迪克的一切。你真的做得到?」
尤特轉頭望向羅布,凝視茶色瞳仁想尋求話中的真意。無奈亂成一片的腦袋根本無法辦到,光是壓抑負面情緒就已經很勉強了。
「要我堅持下去,是因為你身為學者的好奇心使然?」
「這一點也是有的,不過最大的理由還是因為我喜歡你。」
尤特搖搖頭說:
「你太矛盾了。對你來說,我忘掉迪克不是好事嗎?」
「是沒錯。如果你忘掉迪克喜歡上我,我一定會非常高興。只是我不想看到你失敗,不想看到拼命努力到這種地步的你,最後卻扭曲原本信念而逃走。我喜歡的是那個從不欺騙自己,堂堂正正活著的你。」
羅布像對待孩子一樣,輕輕捏了捏尤特的臉頰露出微笑。
「再多努力一下。」
「羅布……」
「我是一個愛作夢的男人,想看自己喜歡的人在任何時候都光芒耀眼。」
羅布有如演戲般的臺詞,讓尤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真的老是多說一句話呢。」
羅布臉上掛著受傷的表情,聳聳肩說:
「我現在可是很認真在說這些話,笑出來實在太過分了。」
多虧羅布逗自己發笑,讓沉到谷底的心情稍微變好一些。一邊感激羅布給的意見,尤特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
事情還沒結束。尤特下定決心,要飛進與迪克相同的無邊孤寂之中。為了迪克,他發誓一定要親手逮捕柯魯布斯。只要迪克持續追殺柯魯布斯,尤特就沒有半途而廢的理由。
「那麼現在要怎麼辦?你要去克安迪克郡?還是NY?」
羅布拿出明天舉行的派對招待券晃了晃,尤特一把從羅布手中搶過藍色信封,斬釘截鐵地說:「當然是NY。」
兩人立刻動身前往聯合車站,搭上美國國鐵的亞塞拉特快車。
亞塞拉特快車是從DC通往波士頓的東北迴歸線高速列車,抵達紐約需三個小時。尤特坐到羅布旁邊,列車開動後撥了通電話給海丁。
「海丁,是我,我在去NY的火車上。」
「你說什麼?你該不會打算繼續調查吧,雷尼克斯!」
海丁知道尤特沒有去克安迪克郡,而是前往紐約後,氣得大罵。尤特先前就已經跟海丁提過溷進派對的計劃,不用多加解釋他也知道此行的目的。
「如果你不立刻回來,我就開除你!」
「開除就開除,我不在乎。我是為了調查這個案件才加入FBI的……海丁,這個案子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實在沒辦法半途而廢。」
海丁對尤特自作主張的行動破口大罵了好一陣子,直到所有詞彙都用盡才恨恨地嘆了口氣,用緩和下來的語氣說:
「真是不懂事的臭傢伙。在NY警局裡,有一個叫馬特·迪更斯的刑警。筆拿出來,我跟你講他的手機電話……抄好了沒?」
將電話號碼抄進筆記後,尤特「嗯」一聲點點頭。
「馬特是我的朋友,我會先跟他打個招呼,有困難就找他談談。不過這是你的個人行為,別亮出FBI的名號。」
「真的沒關係嗎?」
尤特沒有想到,居然能從海丁口中聽到支援自己行動的話。
「就算我阻止你也沒有用……雷尼克斯,我有一個好朋友被捲入某恐怖攻擊事件而失去性命。那時的事件背後也有力量在干涉,導致案件無法繼續追查下去。不管經過多久,都無法洗去我心中的遺憾。」
海丁雖然生氣,卻也能體會尤特的心境。將NY警局的刑警介紹給尤特,就是海丁表示支援的方式。
列車照預定時間抵達NY。在麥迪遜花園廣場地下的賓州站下車,狹窄又陰暗的月臺,飄著一股地下車站特有的FB氣息。
兩人步出車站,來到與先前景象完全相反、耀眼霓虹燈一一點亮的喧鬧地面,搭上計程車準備前往飯店。
「我們要去馬奇拉丁飯店。」
羅布對司機報出派對會場,也就是曼哈頓數一數二的高階飯店。尤特詢問,是不是要先去探勘周遭環境,羅布驚訝地瞪大眼回答:「咦?我是要住房耶。」
「那裡最便宜的房間,住一晚也要五百美元吧?我還是去找其它飯店好了。」
「不行不行,因為我已經預約好了。就算現在取消預約也要負擔所有費用,這樣子反而更浪費。反正我以前就想在那邊住一晚,你就忍耐一下陪陪任性的我吧。」
付錢的人是羅布,尤特不得已只好表示同意。
馬奇拉丁飯店坐落於商業區與住宅區的中間地域,因此計程車沒多久便抵達經典造型的飯店外面。在寬敞的臨時停車區下了計程車,一名臉上掛著爽朗笑容、俊俏非凡的守門人朝兩人迎面走來。羅布用非常友善的態度,將小費交給替自己把行李拿到櫃檯的守門人。
「不愧是馬奇拉丁飯店,連守門人都超迷人呢。」
一進入可將哈德遜河盡收眼底的三十二樓房間,羅布立刻露出得意表情說出自己的感謝。羅布不先稱讚美景或房問的華麗裝潢,而是先稱讚年輕男子的英挺容貌。尤特冷然望著面前這位無禮夥伴,羅布連忙又補上一句說:「不過還是你最可愛。不用我一一明講你也知道啦。」
尤特正想開口反擊,羅布的手機剛好響起。電話另一頭是羅布的朋友,正帶著派對要用的燕尾服過來房間這邊讓尤特試穿。
沒一會兒,羅布的朋友克利斯。傑金斯拿著一大包東西出現在房間門口。他渾身上下充滿在NY從事時尚業的氣息,而扭腰擺臀的內八字定法,更加深了這種感覺。
與澹妝不相稱的鬍子,強調嬌小頭型的粉紅超短髮,再加上貼身襯衫與褲子。早有預感的尤特一點也不驚訝,露出笑臉跟他握手打招呼。
「你好呀,尤特。叫人家CJ就行了。」
CJ輕快地把兩套燕尾服拿出來,催促兩人趕快換上。
「雖然人家覺得應該剛好合身,不過為了保險還是試一下吧。快點換上囉。」
兩人換好衣服後,CJ很高興地拍手說:「太棒了!很適合你們這兩個小可愛呢,真想帶回家當裝飾。但是尤特你的袖子好像有點短,襯衫領圍會不會太緊?」
CJ開始在尤特身上摸來摸去,羅布見狀氣呼呼地警告說:「喂!你摸夠了吧?」
「真討厭,不要把人家說得像是色狼嘛。」
CJ高高抬起細細的眉毛說。「摸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唉,尤特。這位大學教授愛吃醋,你一定很累吧?你們兩人是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尤特表示兩人不是那種關係,更正了CJ的誤解。CJ聽了以後誇張地瞪大眼睛說:「哎呀!羅布?你居然還沒對這麼可愛的小朋友伸出毒牙啊?你那自豪的小傢伙從什麼時候開始不中用了?年輕時明明那麼大膽,每晚的物件都不一樣。真懷念一起鬼混的日子,那時的你可是非常耀眼。別說是週末不羈夜,簡直是夜夜狂HIGH呢。」
過去的荒誕行徑有如連珠炮般流瀉而出,羅布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好說了一個等會兒還有事要忙的謊,把CJ趕出房間。
「……你好像想說什麼吧?」
羅布察覺尤特冷澹的視線,露出尷尬表情彎了彎嘴唇。尤特隨口答了句「沒什麼」後,便脫下燕尾服穿上西裝。羅布也開始換起衣服。只是他實在太想找理由替自己開脫,所以只換上襯衫就晃到尤特身邊。
「CJ說的事雖然有部分是正確的,不過我可不是那種愛玩的人。你看,年輕時不是很容易把現實跟理想溷為一談嗎?我只是夢想著,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會有真愛在等著我。所以我只是太理想化罷了。」
「呵,是嗎?我還以為你一定是管不住自己得意的小傢伙呢。」
面對尤特的諷刺,羅布用手壓住自己的股間說,「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這傢伙跟我一樣是個乖小孩,就算你每晚都毫無防備地睡在隔壁,它還是乖乖聽主人的話安分守己呢。」
跟羅布聊這種下流話題可是會沒完沒了,尤特停止鬼扯,把手機拿在手上。
「要打電話給誰?」
「海丁介紹的NY警局狄更斯刑警,我有事想拜託他。」
為了準備明天的派對,馬寧或馬斯通用公司的社長,很有可能也會下場這間飯店。如果有狄更斯的幫助,也許就能知道他們各自住在哪間房間。
狄更斯似乎已經從海丁那邊知道所有來龍去脈,不需尤特多加說明,立刻爽快答應幫忙。約定好明天再聯絡聽取情報後,尤特便切斷通話。
兩人離開房間準備吃晚餐,羅布想去的地方是位於飯店頂樓的瞭望臺餐廳。被帶到可將摩天大樓一覽無遺的靠窗餐桌用餐,讓羅布的心情好極了。
用完餐後,羅布向侍者點了雞尾酒來喝。尤特雖然不愛喝甜酒,但羅布選的雞尾酒相當爽口,一點也不難入喉。
「剛才你說自己以前一直在找尋真愛,現在不找了嗎?」
尤特本來就覺得羅布是個戀愛經驗相當豐富的人,聽過CJ一番話後,總算肯定自己的想法沒錯。尤特對戀愛經驗豐富的羅布抱持何種愛情觀產生興趣。便把這個當作話題說了出來。
「雖然我還在尋找,可是已經不會像以前一樣,抱持過度崇高的理想。年輕時候的我,一直相信某一天真愛就會出現在眼前,但是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
「什麼意思?」
「真愛不是偶然出現在眼前,而是由自己決定。年輕時只要發現對方的缺點,我的熱情就會立刻冷卻。但是百分百完美的情人根本不存在,所以我已經不再一味追求理想。現在的我只要決定好物件,就會去喜歡對方的一切,直到缺點變成獨特魅力為止。」
「這番話聽起來好像家有惡妻的小丈夫臺詞。也就是說,戀愛是需要妥協的囉?」
尤特笑著說道,跟著喝了口雞尾酒。
「這種說法還真露骨。哎,不過也不算錯。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與其去愛一百個人,愛一個人一百年要棒太多了。金錢、地位與名聲雖然可以滿足虛榮與自尊心,卻無法填滿孤獨的黑洞。能消除孤獨的只有愛而已,能兩情相悅長相廝守,我覺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浪漫者,還是現實者呢。」
羅布用自己的水晶杯杯緣輕觸尤特的杯子,微笑著說:「兩者都是。不管是誰都是一邊做夢一邊活在現實裡。尤特的夢想是什麼?」
尤特不知該怎麼回答,將視線投向窗外風景。
被問到有沒有夢想,尤特實在無法明確說出一個答案。身為一個沒有明天的人,對未來早就不抱任何希望。
尤特對地位或名聲沒有興趣。當然能成為有錢人是再好不過,不行的話能維持生活也就夠了。只要努力工作,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雖然尤特覺得像羅布說的那樣,與相愛之人攜手共度人生就是自己的理想,但只要不忘掉迪克,這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幻想。
「真難回答。我現在根本沒辦法思考這些事。」
「說的也是。這個案件結束後,一切才會步入正軌……唉,尤特,當一切落幕,你也迴歸平靜生活時,如果你還是孤家寡人的話,可以考慮跟我一起共度人生嗎?」
意料之外的真摯言語擊中心田,尤特的眼神動搖了。
「羅布……」
「不用回答也沒關係,我只是想向你表達自己的心情而已。我非常瞭解,你現在心裡只有迪克一人。」
羅布的溫柔讓尤特感到十分難受。羅布沒有對尤特展開緊迫盯人的追求,而是以成熟大人的態度在遠方耐心守候,無聊的玩笑與輕佻言行,只不過是羅布表示體貼的方式。他總是儘可能地炒熱氣氛,不讓尤特感到罪惡感。
「——哎呀,這不是羅布嗎?」
正後方傳來一名女性的聲音,尤特立刻進入緊戒狀態——他聽過這個聲音。
「潔西卡!今晚的妳又更美麗了,連曼哈頓的夜景都相形失色哦。」
羅布起身在潔西卡。佛斯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身著領口大開的性感酒會禮服,潔西卡嫣然接受羅布的讚美。
「你好,史蒂夫。想必你也要去明天的派對吧?能再見到你真是高興。」
羅布一派輕鬆地向站在潔西卡身邊的迪克伸出手,迪克也以冷靜態度回答「我也是」後,禮貌性地握住羅布的手。
尤特也在第一時間做出社交性的假笑,與兩人握手打招呼。與手心的溫暖完全相反,迪克的眼神雖然帶著微笑,卻如冰一般冷澹。
現在的迪克是戴著眼鏡、充滿知性美的史蒂夫·穆拉。而尤特則是羅布的助手陳亞藍。兩人表面上的關係,僅是打過一次照面的陌生人罷了。
潔西卡提議要拼桌,羅布友善地答應了。雖然尤特心知從她身上可以套出許多寶貴情報,在那短暫的瞬間還是忍不住恨起羅布。
「你們也住在這裡嗎?」
「嗯。我早就想在馬奇拉丁飯店住一晚看看了。這間飯店還真棒呢。對了,馬寧先生與伊凱社長今晚也在這問飯店嗎?」
羅布若無其事地試探,潔西卡搖頭說:
「沒有。伊凱跟馬寧配合派對開始的時間,明天才會到飯店。對了,馬寧可能會遲到吧。他正在準備總統初選,現在可是大忙人一個呢。」
潔西卡接著又說馬斯通用公司的社長彼得。華戴爾已經入住。剛才才去跟他打過招呼而已。
羅布聽完後吹捧她「妳的人面還真廣呢」,潔西卡那塗上唇蜜的豐唇立刻得意地綻放開來。
一直保持交談的只有羅布與潔西卡兩人,尤特跟迪克只有點點頭,簡短迴應幾句而已。潔西卡每次想說什麼,一定會先徵求迪克的同意,以火熱眼神追尋他俊美的側臉,而迪克也總是以充滿魅力的笑容,迴應潔西卡的熱情。兩人親密的程度,很明顯的比以前更高了。
迪克曾說,如果有必要會和潔西卡上床。從這種你儂我儂的甜蜜氛團看來,兩人已經有了關係。尤特藏在桌下的手不知握緊了多少回。
「對了,亞藍幾歲啊?」
潔西卡的興趣轉到尤特身上。
「……二十八歲。」
「真的嗎?我還以為你更小一些呢。東方人真是不可思議,看起來這麼年輕。你好像是在美國出生的?」
「嗯。」
「那你會不會說中文?」
「我是第二代,所以不太會講。」
因為使用假身分,尤特不想被問到屬於個人隱私的問題。這種想法在臉上表露無疑,因此在潔西卡眼中,只覺得尤特態度異常冷澹。
「你跟羅布不一樣,不太愛講話呢。唉,史蒂夫。你也這樣想吧?」
潔西卡心情不佳,轉頭尋求迪克的贊同。
「這也沒辦法,因為東方人本來就很害羞。而且亞藍應該很怕生吧?因為他跟羅布聊得可開心呢。」
話中帶刺的講法。這是迪克的冷澹,還是身為潔西卡附庸的史蒂夫·穆拉的諷刺?尤特完全無法推想。
過沒多久,潔西卡邀請迪克一起跳舞。在餐廳正中央是一個舞池,配合管弦樂團的現場演奏,兩人四日相接緩緩搖動起身軀。俊男美女的情侶組合如畫一般,自然而然吸引周遭人的目光。
「……你不要緊吧?」
眼中帶著擔憂的羅布問道。
「嗯,一點事也沒有。」
尤特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回答問題,羅布輕拍他的臉頰說:
「不用逞強了,我們回房間去吧。再跟潔西卡耗下去,也只能聽她吹噓而已。反正狄更斯刑警會告訴我們華戴爾的房號。」
迪克與潔西卡手挽著手回到座位上。
「不好意思,我們要先失陪了。亞藍喝太多,好像不太舒服。」
「哎呀,真的哦?那真是太可惜了。」
「反正我們也只是電燈泡吧?等一下就讓濃情蜜意的情侶好好溫存一番囉。」
被羅布小小挖苦,潔西卡露出少女般的苦笑說:「你真討厭耶!」
「那我們就明天見吧……亞藍,你不要緊吧?」
羅布用戲劇般的誇張動作摟住尤特的腰,而尤特也只好配合演出,靠在羅布身上離開餐廳。
「被雞尾酒弄醉也太難看了吧?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來到走廊上後尤特提出抗議,羅布則是說了「活該」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你說什麼?」
「我在說迪克啦。我抱住你的時候,他可是用超兇狠的眼神瞪著我耶。他現在一定氣得腦袋直冒煙吧?這就是在你面前跟潔西卡打情罵俏的處罰。走吧,我們回去房間繼續喝。」
雖然對羅布的理由感到莫可奈何,但想到他是為了自己才刻意演出,尤特也說不出什麼抱怨的話。只不過被迪克瞪應該是羅布在說謊吧?戴上假面具的迪克不可能流露任何私情,羅布一定是體貼自己,才說出這種善意謊言。
羅布回到房間後。露出極不高興的神情數落起迪克,剛才跟他嘻嘻哈哈坐在同桌聊天的情形,就像是假的一樣。
「他實在錯的離譜。明明喜歡你,卻又不好好珍惜這份感情。我能體會他想向柯魯布斯報仇的心情,但是當你被捲進去後,這已經不是他的個人私事了。」
「我不是被捲進去,是自願跳進去的,這不是迪克的錯。」
尤特出言袒護迪克,羅布難得用冷然的目光提出反駁。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他跟你之間已經有了深不見底的羈絆,事到如今還裝作毫無關係踐踏你的感情,真是最差勁的男人!如果他下定決心,就算要放棄你也要選擇自己的道路,那一晚就不該抱你!」
羅布驚覺自己說得太過火,連忙閉上嘴。
「……對不起,我明明沒有權利批評的。」
尤特立刻搖搖頭說:「沒關係。我懂你是替我覺得不值,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誤會迪克,與迪克有進一步的關係,全是我自己願意的。迪克雖然拼命忍耐,但我卻……所以他並沒有錯。」
進一步對迪克提出索求的人是尤特。在監獄裡兩人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是尤特主動,再會的那一晚也是尤特自己跑去見迪克,迪克只是無法徹底拒絕而擁抱尤特。在兩人的關係中,迪克沒有任何值得怪罪之處。
不知為何,羅布眼底湧上一層悲傷地露出微笑。
「你真是一個既溫柔又堅強的人。明明自己也很痛苦,卻總是站在迪克的立場替他著想。也因為這樣,讓我更想批評迪克這個人。迪克跟潔西卡住同一房。現在他大概按照預定行程,在床上擁抱潔西卡也說不定。就算這樣,你還是要袒護他嗎?」
尤特無法承受羅布的視線,脆弱地將眼神投向窗外。
「他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擇手段。明知會傷你的心,只要能從潔西卡身上套出更多情報,迪克今晚還是會跟她上床。就在你住的這間飯店的某個角落。」
無法繼續忍耐的尤特起身走向窗邊,將額頭靠在冰冷的玻璃上。
「……你實在太壞心了。明明知道我拼了命在壓抑心情。」
雖然儘可能不要去想這些事,但羅布卻將討厭的現實硬生生地擺在自己面前。不願見到的嫉妒情感,從被羅布尖銳言語劃開的胸口泉湧而出,尤特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不用忍耐,你有責備迪克的權利。」
「迪克是同性戀。他不是為了滿足慾望而擁抱潔西卡,只是不得已做做樣子而已。」
羅布站了起來,從尤特後方用雙手撐住玻璃。被關在羅布懷中,尤特無路可逃。
「尤特,這件事和迪克本人無關。我指責的是,他把自己的目的看得比你還重要這件事。如果迪克真的愛你,應該會希望你得到幸福。他為什麼老是活在過去,而不肯為了你活在當下呢?」
尤特緊咬著唇,恨不得用雙手把耳朵塞住。
「你想說,迪克根本不愛我嗎?」
「我沒這麼講。但是你明明為了迪克這麼努力,他卻完全不知道你的心情,只在乎他自己,我沒辦法原諒這種行為。」
被羅布的手臂環住腰身,尤特大吃一驚縮著身子想要躲開,羅布卻加強了擁抱的力量。
「尤特。如果是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心的。」
羅布的溼熱囈語化做甘美吐息,溫柔地愛撫著尤特的耳朵。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在你痛苦時給你鼓勵,悲傷時給你安慰。不管任何時候,我絕不會讓你孤獨。」
「羅布……請你住手。」
尤特感到呼吸困難,如同喘息般低聲說道。
「我不行嗎?無論如何都不能成為你的另一半?」
火熱的唇烙上頸項,羅布抱緊不斷掙扎的尤特。
「我明明說要等你的,讓你困擾真是對不起。不過,我實在沒辦法再忍下去了。我想要你,想到不能自己。」
羅布的臉蓋了下來。雖然明白要拒絕才行,但終究無法完全逃開而接受了吻。
「羅布,我——」
「我明白。你對迪克一往情深,我非常瞭解。但是你可以接受我嗎?就算只有現在也好。」
正因為明白羅布已經步人情感的死衚衕,尤特更加無法輕易拒絕他的請求。尤特非常瞭解,那種一心一意戀慕某人,卻無法得到響應的痛苦感情。
「就算我知道自己的感情得不到響應,我還是希望能跟你共度幸福的一夜。你可以答應我的願望嗎?」
「羅布……」
熱情囈語漸漸麻痺理性,一邊被深吻,一邊被蘊藏無限慾望的手愛撫胸口與腰際,尤特的身軀自然而然熱了起來。
「不行,羅布。」
「不要拒絕我,我想要徹底愛你。」
面對深沉悲痛的懇求,就算尤特不願意,內心也不禁產生動搖。明知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但忘卻一切,在這瞬間將全身託付給羅布的慾望,在心中漸漸萌芽。
與潔西卡共舞的迪克身影,牢牢扎進腦海中的角落。以冷澹態度忽視自己,一心一意凝視潔西卡的迪克,簡直像故意表演給尤特看一樣。
雖然明白迪克不是這種男人,但他畢竟是血肉之軀。迪克說過,就算變成敵對立場也不會憎恨自己。但是迪克的內心深處,也許早就對老是出現在終點前,在每個角落造成阻礙的尤特感到厭煩。
不好的想象無限擴張,如等比級數般不停自後方湧出。難以言喻的負面情感,絕非理智慧輕易壓抑的產物。
傷痕累累的自己,應該有權利可以小小逃避一下吧?疲憊不堪而面臨崩潰的心正如此低語。
如果是羅布,一定會溫柔包容他。在這短暫的瞬間,將身心都交給羅布,讓他以溫柔愛撫治癒傷口吧。這麼做應該不算背叛才是。
羅布侵襲口腔的炙熱舌頭,強烈著脆弱的尤特。他的唇與尤特配合得天衣無縫,根本無法想象這只是兩人第二次接吻。
自己也抱緊羅布的尤特,如果再索求更激烈的吻,就再也沒有回頭之路了。兩人必定會糾纏身軀倒在床上,就這樣沉溺在剎那的慾望深淵。
——這樣真的好嗎?不會感到後悔嗎?
被甜美洪流沖走之前,尤特拼命壓下心中的慾望。
喜歡羅布的好感目前雖控制在友情的範圍之內,但尤特明白心中的情感已漸漸超越最後一道防線,自己恐怕能毫無厭惡感的與羅布發生關係。
只不過互相擁抱後,兩人該用什麼態度彼此相處?成熟的羅布隔天一定能退回先前的朋友關係,以平常心面對尤特。而尤特也能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
即使如此,難以形容的尷尬並不會從尤特心中消失。只要不能完全接受羅布的心意,這種感覺便會一直殘留。
羅布的溫柔總是讓他舒暢得有如沐浴在春風之中,使尤特不知不覺依賴心愈來愈重。但尤特明白,現在的做法是行不通的。正因為尊敬身為友人的羅布,明知拒絕會使他受到傷害,也不能隨波逐流隨意放縱。
尤特輕輕壓住羅布解開襯衫釦子的手。
「不行,羅布。我沒辦法跟你做。」
「你討厭被我碰嗎?」
「不是的。你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如果你對我不是那麼重要,我想我可以跟你發生1.ye.qing。可是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做不到。我不想造成以後的尷尬場面。讓我們的關係產生裂痕。我知道這個理由自私又任性……請原諒我。」
羅布將額頭靠在尤特肩頭上,有好一陣子,彷佛在強忍撕心裂肺的苦楚般一動也不動。雖然滿懷歉意,尤特仍然面對羅布握緊他的手。
「羅布,我真的很喜歡你。」
「還排在迪克後面吧?」
看到尤特臉上的陰暗表情,羅布泛起一抹自嘲微笑說:
「對不起,我實在是一個惹人厭的男人……我去外面冷靜一下,你先休息吧!」
羅布拍了拍尤特的肩膀,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
尤特感覺無論自己說什麼,都像是在傷口上灑鹽,只好一語不發地目送背影悄然離去。
羅布沒有回頭,踏著安靜的步伐走出房間。
如果您喜歡本作品,請記得點下方的“投它一票”,以及多發表評論,這是對作者最好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