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小春扯了扯內腑重傷,正安靜在一旁運功打坐沒出聲的韓寒。“把趙大雄架過來,快點!”
韓寒睜開眼,雖不明白小春有何意圖,卻也立即起身尋那武林盟主去。
“東方齊雨,我倆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雲傾放聲道。
“呦,小七,哥哥今兒個可不是針對你來的。聖上降旨,命本王南下消滅瘟疫,為了達成皇命,本王這陣子是夙夜匪懈不得休息,好不容易把得了瘟疫的病人都給集中起來醫治,哪知疫病不但沒有停止擴散的跡象,反而鬧得更嚴重。御醫進言,若要徹底滅絕大疫,需用火焚,焚盡一切外邪,這瘟疫便會停下來了!”
齊雨再道:“百般考慮下,本王決定火焚燕蕩山以絕瘟疫。這山上每個人都染上疫病,一個也逃不得。哥哥其實真捨不得你,但是沒辦法,皇命不可違,你乖乖地待在那兒等火燒過去吧!”
齊雨跟著望向小春。“至於你,趙小春,本王知你身為藥人百毒不侵,自是不會染上疫病,念在相識一場,給你條活路走,本王數到三,你立刻過來,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不再。”
韓寒這時揪來了趙大雄,小春一見這病秧子還滿臉倦容,看來是毒剛清就迫不及待報仇,領軍闖上緲日峰的。
“趙小春?你找我做什麼?”趙大雄沒好氣地道:“當日你倆傷我愛徒,害他們差點斷命,這帳我都還沒和你們算,今日又來阻擾群雄圍剿魔教妖孽,到底是何用意!”
趙大雄同小春說這番話時,眼睛是看著對岸火弓手的,其它人和這趙大雄一樣,邊打邊注視著對面的舉動。
魔教、朝廷、江湖正道,三方向來水火不容。朝廷管束不了正道,正道容不了魔教、魔教四處燒殺擄掠被朝廷和正道視為眼中釘。如今情勢危急,所有人都聽見齊雨方才那番話,今日敬王恐怕是利用滅疫的藉口,要趁機將他們兩方一起收拾。
小春對趙大雄說:“剛好,我便想講講你那些愛徒之事。”
小春笑得眼彎彎,雲傾喜歡他這模樣,忍不住便摸了摸小春的臉龐。
“乖,等我一下。”小春啾了雲傾嘴角,看得趙大雄眼發直。
“嗯。”雲傾低應了聲。
齊雨在對岸喊完一次“一、二、三”,又吼了一次“一、二、三”,可小春壓根沒理過那人。這世上說話不算話的人挺多,東方齊雨是一個。
“我的愛徒怎樣?”趙大雄瞪大雙眼看著小春。
“你也見著如今情勢,此地孤立無處可退,唯一出路便是前方兩條烏鋼索棧,八大派和烏衣敦若不暫時休兵共謀出路,那火弓手一放箭,緲日峰上誰都別想活了!”小春雙臂環胸,站無站姿,抖著腳說道。
“武林正道不層與邪魔歪道為友,我們就算葬身火海,也不會聽你的,誰知你有什麼詭計!”趙大雄防備地看著小春。
“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小春輕哼了聲,放聲道:“華山派的****聽著!”
打鬥中的華山****刷刷刷地回過頭來,每一個都是面如凝脂、清秀俊美,還有些年紀小些的眉目如畫,冰雪可人。
小春朗聲道:“你們師父日前中毒命危時對我說了件事,他辛苦了一輩子,卻沒遂心願便得下地府。今日雖是劇毒已解,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你們師父的心願,當徒弟的自然得幫忙。華山派****聽清楚了,趙大雄這輩子有件憾事,那就是他含辛茹苦把你們養得這麼大、這麼好,卻始終沒能一親芳……”
小春還沒說完,大嘴巴隨即被趙大雄搗住。
趙大雄震驚地說:“你怎麼會知道,不可能的,我從沒對別人說過!”
小春笑著拉開趙大雄的手。“你答不答應?”
趙大雄面色沉重地思量幾番後,沉痛地點頭。“好!但我輩止手,魔教教眾又豈會善罷干休?”
“簡單,”小春使了個眼色,“敬老尊賢,您先!”
對岸等不到人過去的齊雨一再跳腳,最後發了狠,第一波火箭朝著緲日峰射來。山上風勢強大助長火勢,箭一射中大殿,便迅速燃燒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趙大雄朝著廝殺中的人大喊:“各路英雄,請立即住手!”
小春隨後立刻道:“鳥衣教****聽命,全都不許再打!”
一些人停手了,一些人困惑非常,喊道:“盟主!”
小春看了趙大雄一眼,笑了笑,搶了先機說:“如今大敵當前,烏衣教決定與趙盟王議和,先度過眼前危機,其餘細節與歇戰盟約簽訂,日後詳談。”
見烏衣教****還有些不服想反抗,小春從懷裡掏啊掏,掏出了繫著桃繩的烏木令,高舉說道:“見烏木令如見掌門,鳥衣教****瞻敢抗命!?”
火箭又射了第二波,一根朝著小春面門而來。
小春身旁的雲傾摟住他的腰將他帶開,而這時小春還自顧自地喊著:“烏衣教****聽命,保命要緊,自個兒想辦法過到對岸,別纏鬥,迅速離開。”
另一邊的趙大雄也下了同樣的命令,臨走前瞧了小春一眼,突然道:“我派****說林央帶人回來為我解毒,莫非那是你?”
小春勾起嘴角,但笑不語。
緲日峰上的人腳踏烏鋼索棧,凌空穩穩朝對岸而去。
火弓手發出的火箭被他們輕易格開,這些人個個是身經百戰的武林高手,對付幾把火箭尚堪有餘。
“把烏鋼索砍斷,叫他們插翅難飛。”齊雨下令。他已經給過趙小春機會,是趙小春自己不要命的,怪不了他。
小春立刻對雲傾說:“你先帶蘭罄過去,我進去找沃靈仙。”
雲傾回望燒得炙烈的烏衣大殿。“別管那人了,要走一起走,火勢這麼大你怎麼能夠往裡面跑,萬一燒著了你怎麼辦?”
“蘭罄一直執著沃靈仙必有原因,他是養蠱人,拔蠱關鍵在他身上,只有他才救得了你,我定得進去!”小春說著便要往著火的大殿跑去。
“不許去!”雲傾猛力抓住小春的手臂。
“雲傾,他是你活命的唯一機會!”小春大吼,不懂雲傾這時和他爭執什麼。
兩人拉扯爭吵的同時,蘭罄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覺得頭有些暈,拍打了幾下,卻突然發覺什麼扎著他讓他難受,最後,他找到原因,慢慢拔出百會上截斷他爆湧內力的七吋長針。
蘭罄盯著金針看。吵得面紅耳赤的人突然停了下來,他們發覺蘭罄醒了。
“師……師兄……”小春小小地叫了聲。
蘭罄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橫入其中,抓著小春的臉直瞧,雲傾想要動手,卻被小春劫住。
‘不要!’小春無聲地蠕動雙唇,懇求地看著雲傾。蘭罄是唯一能救雲傾的人,他不能,也不想讓雲傾傷他。
“你是誰?”蘭罄盯著小春的臉,仔細地瞧。
“哥哥,我是小常啊!”小春試探說道。
“不對,你是趙小春!”蘭罄突然大喝了聲。
“對對對,我是趙小春。”小春從善如流,現在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刺激這個再度經脈逆行神智錯亂的人。
“你是趙小春,那我又是誰?”蘭罄露出疑惑的神情。
“呃……”小春說:“你是蘭罄……”
“不對!我是趙小春,你才是蘭罄。”蘭罄忽然大吼了起來:“蘭罄,你易容成我的模樣作什麼,又想害我了嗎?”
小春心想糟了,大師兄今天瘋得有夠徹底,連自己是誰都混亂了。
烏鋼索在對岸齊雨的一聲令下,幾乎被斬斷,先行脫困的群雄們與烏衣教****合力對付朝廷大軍,從緲日峰過去的人越來越多,烏衣殿前的人也越來越少,大殿火勢猛烈燃燒,高溫烤得人臉都疼了。
“別同這混帳囉唆,烏鋼索若斷,誰也離不開這裡,你快與我走!”雲傾冷著張臉抓住小春的手將他帶離蘭罄身邊,只要一遇上與小春安危有關的事,他便不會退讓,要小春依他所想行事。
“雲傾,你做什麼,放開他!”蘭罄突然出手將雲傾與小春隔開,他望著雲傾苦苦哀求道:“你為什麼不放過他,為什麼要斷他雙手、廢他武功,你忘了在那兩年半里,他對你多好了嗎?”
雲傾一愣。
“從神仙谷帶出來的百憂解沒了,他守著誓言替你製藥,不讓你有事。知道你一直不開心,他千辛萬苦找來桃花,討你的歡心。那桃花、那桃花叫眼兒媚,長於南海之濱,多難弄得。可是你為什麼總是漠視他的心意,為什麼三番兩次要置他於死地?他對你這麼好,你卻從不領情?”蘭罄朝雲傾低吼著。
分不清楚說的是別人還是自己,蘭罄當自己當得累了,想愛的人總是得不到。蘭罄羨慕自己的小師弟,得到這個人的心。
小春怎麼不明白蘭罄的想法,他紅著眼眶拉住蘭罄的手,說道:“別說了師兄,別說了。你要的沃靈仙就在烏衣殿內,和我去找他吧!”
小春回望有些怔愣的雲傾。這人今日才親耳從蘭罄嘴裡聽見這些事,雲傾其實也不是沒感覺的人,只是蘭罄的感情藏得太深藏得太好,雲傾難以發覺。更何況蘭罄最初不說分由便朝雲傾下毒,才在一開始便讓雲傾討厭上。
這兩個人,一個不僅愛,一個愛了卻不說,才弄到今日地步。
蘭罄卻甩開了小春的手,直逼雲傾道:“你以為,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嗎?若不是你中了毒要我替你解毒,我怎麼會留下來?你裝可憐打動我,吃定我心軟離不開你,其實我出谷本來就是要帶師兄回神仙谷去的,是你百般阻撓,限制住了我。你以為我真的愛你嗎?不,我只是可憐你,可憐除了我一個笨蛋之外,再也沒人會愛你!”
雲傾聽進了蘭罄的話,猛地望向小春。他不明白這些情情愛愛究竟為何,可蘭罄想必比他知道多一點,比他更明白小春想法多一點。
小春愕然,對蘭罄這番話有些吃驚。
“他說的是真的嗎?”雲傾問:“你是因為可憐我,才留在我身邊?”
小春張口結舌。“……不……當然不是……”
“不是?不是的話你為何說話猶豫躊躇?”雲傾忍不住朝小春低吼,壓抑的聲音,吐露著他的不安。“趙小春,你敢說你留下來,不是因為可憐我?”
雲傾想起他們定情的那晚,小春抱著他躲避敬王的追兵,他毒發難受,小春為他運氣舒緩。那夜,他對小春說了自己的事,親生母親下毒想毒死他,他獨自一人長大,從沒人關心過他,在他的生命裡只有陰謀詭計、兄弟仇殺。
他不懂情愛,不識常人情感,他以為天下間人皆汙穢,從無世事好留戀。
直到遇見了小春,直至遇見了這一彎春水。他才明白有人愛的好,他才慢慢懂得對人好。
然而原來一切都是假象?
原來小春只是可憐他,才會留在他身邊。
“你別哭啊……”蘭罄突然緩聲說道:“我就只喜歡你這張漂亮的臉蛋而已,哭了……就不美了……”
“我拜託你別再說了!”小春一拳朝蘭罄揮去。“奶奶的才不是你講的那樣,別亂說了,你這走火入魔也不忘離間別人感情的混蛋!”
蘭罄接下小春的拳頭,一轉,喀搭一聲竟是腕骨碎了。
小春皺了眉。好在,一點都不痛。
“你這混帳,放開他!”雲傾雙眼通紅,臉龐上猶有未乾淚痕。他朝蘭罄擊去,分開蘭罄與小春。
平臺上只剩他們三人而已,對岸殺聲不斷,金戈齊鳴漫天作響,火弓手射出油包,油包碎裂沿著緲日鋒上的鳥鋼索燒到燕蕩山那頭去,最後幾名來不及過橋的烏衣教****慘叫了聲全身著火掉入萬丈深淵,緲日鋒上釘入地面的烏鋼索也因為之前過棧人數眾多與拉扯,而漸漸拔離深陷的石地。
“飛棧要斷了,你們趕快過來!”韓寒扯著喉嚨朝小春他們大喊著。
這時烏衣殿傳來內殿崩塌的聲響,伴隨著男人淒厲的嘶吼聲。
“糟,是沃靈仙!”小春顧不得其它,回頭便要往火窟裡去。
哪料雲傾抓住小春的腰帶,猛力將他帶了回來,說道:“我去,你先離開這裡!”
“不行!”小春心頭抽了一下。
“我不想你有事。”雲傾頓了頓,原本凜冽緊繃的聲音放緩了下來。他撫著小春面頰,蘭罄那些話還讓他有些顫抖。他低聲道:“無論你是不是可憐我,我心裡還是隻有你一個。這裡太過危險,我怎麼能任你胡亂闖,好不容易才找著你,你不能有任何意外。那個人,我去找,你……聽話……先離開……”
雲傾聲音越放越溫柔,到最後竟已是低低絮語。
“險地我闖,危難我擋,我只要你好好的,其餘任何事,都由我來替你完成。即便你只是……”再也說不下去,雲傾一掌拍在小春背上,帶著七分巧勁與三分溫柔,在不傷害小春的情況下盡全力將他打上烏鋼索棧。
小春安然落在索棧三分之二的位置,猛然回頭,只見雲傾靜靜地看著他。
那冰寂的面容難掩哀傷,空蕩的眼神除了映入自己,再沒有其它存在。
“不是……”小春突然明白雲傾那欲言又止的是什麼,他放聲大喊:“我不是可憐你,我是心疼你!”他在漫天火光間嘶吼落淚:“我趙小春一生一世就愛你東方雲傾一人,不是誰的三言兩語就能改變。東方雲傾你給我聽清楚,我這生這世愛著你、心疼你,不想離開你……我不許你胡亂想……不許你聽那人的話……”
雲傾背過小春,與蘭罄交手。
著火的索棧燒得通紅,火苗從鞋底開始延燒。
小春心慌意亂什麼也沒發覺,只想著要回到雲傾身邊,再說更多更多的情話給雲傾聽。
他的小醋缸愛操心愛發怒又怕被人嫌棄,他這時怎能獨自離開,讓他面對那場大火和蘭罄那個瘋子?
小春急忙往前奔去,哪料烏鋼索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竟從緲曰峰上生生脫離。失去立足之處,身在兩峰之中,下是萬丈深淵,小春感覺自己直直墜下。
他奮力使出踏雪無痕足問點在殘索之上,但無論如何拼命,卻還是到不了雲傾那頭。
心裡一急,氣海翻騰,一口血從他嘴裡生生噴了出來,散在空中,血花點點。
忽然烏鋼索抖動,鎖煉相擊之聲傳來,小春腰間被勁力拉扯迴繞的殘索末端捲入吸住,而後整個人被用力往對岸拉去。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他睜大雙眼看著雲傾奔入熊熊大火的烏衣殿中為他救人,蘭罄不肯輕易放過他,尾隨著他闖入大殿內。
一黑一白的身影消失在紅得刺目的烈焰當中,而後漫天巨響傳來,建在緲日峰上巍峨聳立的烏衣殿禁不起祝融肆n.u.e,在大火中整個垮了下來。
熾熱的火一下子竄上天際,燒紅了天空。
“不——”小春放聲哭喊。“雲傾——”
他狂亂地想往前衝去,卻忘記眼前再已無路,徒有斷崖深壑將兩人生死相隔。
一步踏空,韓寒急忙將小春拉回。“你瘋了嗎?”他拼命拍熄小春腰間因炙熱烏鋼卷繞而生出的火簇,卻怎麼也擋住了這人不顧性命往前衝的舉動。
“雲傾還在那裡,放開我,讓我過去!”小春奮力喊著:“放開我,他還在那裡!”
“趙小春,你要過去,會連你自己也活不成!”韓寒怒斥。
“別管我,他要不能活,我活著做什麼!”小春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地便要往懸崖踏去。
突然他身子猛地往前傾,狂嘔一口鮮血,又再一口鮮血。以藥力強壓的傷勢早遠遠超過了身體所能負荷的程度,藥效退去,劇烈疼痛撲天蓋地襲來,他四肢逐漸癱軟,可是卻仍不肯放棄,做著徒勞無功的掙扎。
“放開我……”小春朝著緲日峰哭吼著,淚水瀰漫他的雙眼,雲傾明明就離他這麼近,咫尺之距,卻若天涯。
“小寒你放開我……讓我去找他……他和我大師兄都在裡面……他們兩個都在裡面……不救他們……會死的……會死的……”
嘔出了第三口血,韓寒攬著小春腰際的手也顫抖了起來。他的手臂上全是小舂嘔出來的血,看著傷重的他伸著手仍想往對岸去,心裡疼了起來。
“烏衣殿已經塌了,你再過去也是無用……他們兩人……他們……”韓寒言語哽咽,說到最後竟無法言語。
“雲傾……等我……我就過去救你……等我……”小春的身軀漸漸軟了下去,直至強烈暈眩襲來,將他捲入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
而他心心念唸的那兩個人,再沒有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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