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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是個既熱鬧又繁華的大城,小春才踏出客棧而已,就被街上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的景象給大大震了一下。

“人真多!”天清氣朗萬里無雲,正是出遊的好時機,小春咧著嘴一直笑,拔起腿來便往街上跑去,這兒瞧瞧那兒看看,見了喜歡的便往懷裡塞,小玩意兒買了一大堆,胸前都給塞鼓了起來。

發現後頭有幾個人死命跟著,小春用力回頭,眉擰了擰,那些人沒料到會被發現,立即散得無影無蹤,等他買了幾包松子糖津津有味地咬起來時,又瞥見了那幾個白色身影。

“怎麼就這麼不放心我!”小春唸了句。可後來想雲傾要人跟著,也是怕他再出意外,自己三天兩頭地不是失蹤就是跳崖,是人都會不放心!

想了個透,便也壓下心裡頭的不快,當沒看見那幾個人,又逛起小攤子來。

晃著晃著,看見了間香火鼎盛的廟。看大家夥兒都在拜,小春心裡一動,也跑去點了香。

他嘴理念著:“菩薩保佑我這輩子平平安安,雲傾也平平安安,大混帳永遠殺不了我、也動不了雲傾一根汗毛。若那惡人要下手,菩薩您儘早誅了他,讓天收他,別叫他繼續作惡下去。”

旁邊的姑娘竊笑著說道:“小妹妹,這裡是求姻緣的月老廟啊!該求月老給你個好姻緣才是,打打殺殺的,月老不管的。”

“咦?”小春被旁邊跪成一排的大姊們看過來又看過去,臉燙了一下,連忙從蒲團上站起來,跑去抓了個結紅線的“平安符”攢進懷裡,扔幾錠碎銀當香油錢,便連忙走了。

回頭一看,這才發現香煙不絕煙霧瀰漫的廟上匾額,掛著的正是“月老廟”三個大宇。

“真夠糗的!”小春抹了把汗,剛睡醒腦袋還沒轉過來,這才和一堆姑娘家一起拜了月老去。

再摸了摸自己的臉,方才被喚做小妹妹,這才想起貼上的是張女人臉,等等該問問有沒有男人臉皮在賣的,他沒扮姑娘的嗜好,只是抓來充數用,可若不換下,老是被這麼叫小妹妹,也挺不便。

邊走邊逛,此地也不甚熟悉,問了人後終於買到些可供驅蟲的石灰、雄黃、明礬,還去黑市兜了些官府明令禁止買賣的毒物,直到天都快黑,才在街邊的小攤子旁坐下來,點了碗豆腐腦往肚子裡灌,消消暑氣。

想著後頭那些近衛跟了他整天也累了,正想招他們一同坐下喝碗涼水解渴,天都快黑了,還這麼飄來飄去活脫遊魂似地挺嚇人,可一抬眼還沒出聲,卻堵了。

眼前不知何時站個小娃兒,年不過二三,一身黑衣綢褲,挽了兩個垂髻,兩隻小手臂軟軟嫩嫩白呼呼地露在外頭。

小娃兒奶聲奶氣地朝著小春伸出手來,軟軟地喊了聲:“姊姊,抱!”

小春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便將那娃娃給抱了。呆了呆,才想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放心讓他自個兒一個出門,莫不是和父母走失的?

可才這麼想,鼻間竄過一股味兒,小春便猛打了個噴嚏。

盯著這娃兒看了半晌,娃兒便眨著眼歪著頭看他半晌。

而後小春笑:“我是哥哥,不是姊姊。”

“姊姊。”娃兒往小春胸膛依去,發現他懷裡鼓鼓地磕得發疼,好奇地拉開小春衣襟,整顆頭都給埋了進去,嗅嗅聞聞地鑽了老半天。

“欸,你這娃娃這生好奇,可別給悶死了。”小春連忙把娃兒從他懷裡拉出來。

喂這娃兒吃了點豆腐腦,看天晚了還沒人來接他,又問:“娃娃,你家裡人呢?沒人跟著你嗎?”

娃兒搖了搖頭。

“你家在哪裡?”小春放了些碎銀在桌上,抱著娃兒起身。

娃兒先是指了南街方向,後來傾頭想了想,又指了北街方向,跟著再想了想,看著小春,又軟軟地喊了聲:“姊姊。”

“好好好,早料到你不會記得了,我們慢慢找。”小春拉了拉因放了太多東西而下沉的褲腰帶,說道:“你方才從哪裡來的?”

瞧小娃娃這呆頭呆腦只懂得叫姊姊、要人抱模樣,便明白家在何方絕對忘光光。小春只得一步一步推,總找得到這娃娃家的。再不然,更晚點,肯定也會有人來找他。

一大一小便這麼繼續晃,肺腑裡熱氣翻騰,小春雖然服了萬靈丹再以內力強加壓制體內亂竄真氣,卻也流了一身汗。然而這奶娃兒卻也奇怪,大男人臭得很,他可偏不怕,還是老往他懷裡鑽。

小春被弄得癢了,笑了幾聲,連忙把這娃兒再抓出來打了下小屁股,要他乖乖坐好別亂動。娃兒扭了幾下,總算安分坐好。

兩人走著走著,在娃兒的努力回想下,走進了大街上一戶宅子裡。

那宅子看起來莊嚴氣派,然而奇的是兩扇紅門無人看顧卻不閉戶,彷彿屋裡主人正等著誰拜訪似,大大敞開著。

小春抱著奶娃兒便這麼登堂入室,直入大廳裡頭。

略微幽暗的廳裡傳來淙淙琴音,如急流如狂浪,波濤堆雪暗潮洶湧。

小春覺得琴聲熟悉,帶著一種特殊的韻味,娟秀中流曳過盡風塵才得隱顯的滄桑與嫵媚,彷彿又像幾度午夜夢迴聽過,誰曾經在他耳邊多年彈悠悠彈奏,伴他入夢。

他腦海裡浮現一個景象,一張榻子、一張古琴。

老老舊舊的木頭帶著些許歲月痕跡,磨損得幾乎看不清楚之前工匠的雕工了,可彈出來的樂音卻蕩人心絃。

或許是那琴實在是好琴,更或許是彈奏之人,讓人魂牽夢縈。

撫琴的是個貌若天仙冰雕玉琢般的少年,而纏綿病榻的是十來歲的自己。

小春見著自己望著那少年,伸出去的手抓著少年的衣角不肯放,而後少年把他的手用力扳開放回被子裡,說著:“還睜著眼不睡,想死嗎?”

那語氣冷呼呼的,卻也不是毫無關切之意。

“大師兄……等我好了……教我彈琴好不……”小春聽見自己這般問。

少年忽爾笑了起來,嬌顏如花,三分邪氣七分嫵媚,美得不像個男兒,可卻又貨真價實是個男子。

少年說道:“你活得下來,我便教你。”

恍恍惚惚之間,小春又想起了些東西,可腦袋整個疼得厲害。便在這時,左肩上那個地方燒熱了起來,幾乎要融了骨頭的那種熱度令他悶哼了聲。

站不穩,他整個人跪倒在地,汗水不停地滴落磨得光可監人的黑石子地上。

“八爺!”他眼前出現了個女子,黑衣羅裙,素雅淡容,高雅脫俗,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

女子朝小春福了福身,而後抱起小春懷裡的奶娃兒,奶娃兒喊了聲“姊姊”,乖乖地被那名女子接了過去,兩人退到一旁。

琴聲一變,纏綿悱惻哀怨悽楚,其間多少繾綣無法言語。

小春這時腦袋的痛已經不只是被狼牙棒流星錘打到那麼簡單,而如同整個人被抓起來上下這麼摔,摔到七暈八素地頭暈目眩講話也講不出來。

他只想吼著叫那琴聲別再繼續,自己快給折騰死了。

幾番努力,最後咬牙一撐,小春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自從聞得這琴聲,心裡頭便像被什麼給牽動了一般,跳得慌亂。

他踏著凌亂破碎的腳步,顛顛倒倒地往裡頭走去。

本想看彈琴的究竟是誰,卻沒想到撥動珠簾,便頭重腳輕地往那把琴栽去。

琴聲立止,他沒如預料般撞得滿頭包,反而落入了一個帶著馨香的懷抱裡。

酥人骨頭的傭懶聲音緩緩響起,帶了些笑意低聲道:“永遠都是這麼莽撞。”

小春抬起眼見著著身穿黑綢子衫,樣貌美得驚人的男子。他張嘴,口水便流了下來。

這人生得一張貌若盛放牡丹的臉龐,目光冷冽帶著點邪氣,笑起來姿容絕代令人銷魂,舉手投足間卻又冷豔到了極點。單望一眼,盡是說不出的風情撩動,奪人神魂。

臉上輕輕一癢,小春定了定魂,才發覺一隻如璧皓腕在他眼前,而那如蔥五指正輕划著他的臉頰。酥麻酥麻地,搔到了心坎裡。

小春眼一直,雙眼瞪得老大,看著這眼前這萬般風華的黑衣男子,心裡起伏個不停。

左肩那被中蠱留下的硃砂痕跡反覆蒸騰燒熱,越演越烈,幾乎要讓他承受不住。

再多看此人一眼,他的胸口怦通怦通地跳個不停,臉皮熱氣全上了起來,紅得臉他自己都覺得燙了。

他額間滿布細汗,微微地打顫。

心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像小姑娘第一次會情郎,那又羞又喜,又期待又害怕的感覺;更像大姑娘頭一遭上花轎,那又憂又怯,又辛酸又甜蜜的模樣。

男子綻開一抹驚心動魄的動人微笑,似地望著小春,小春被這麼一望,頓時腦袋嗡嗡作響,魂飛到九霄雲外去,拉也拉不回。

“小春,怎麼這般看著你大師兄?”男子酥磁的嗓音柔柔說著,手指也從臉龐一路滑下脖子,撓了撓小春的領口,撫過他的喉結。

“大……大師兄?你是我大師兄?”他大師兄不就是魔教教主蘭罄?小春咕嚕一聲吞下大口唾沫,實在口乾舌燥得緊。這人怎麼這麼妖孽啊?讓他這麼一碰,小春站也站不住,腰腳都軟了。

“聽說你失了記憶?嗯?”蘭罄問道。

那一聲“嗯”,“嗯”得叫一個風情萬種、纏綿婉轉,叫人為之心迷神惑、輾轉銷魂。此刻,小春除了點頭,竟也說不出隻字片語來。

“既然都回來了,就隨師兄回燕蕩山吧!”蘭罄說。

小春先是茫茫然點頭,後來又猛搖頭。

“怎麼,不想回去?”蘭罄問。

“還有個人在等我!”小春拉得一絲清明,好不容易才從蘭罄蠱惑人的面容中回過神來。

“你啊,怎麼還是這麼笨。”蘭罄輕笑,低頭緩緩貼近小春的臉,直至氣息幾乎相接、雙唇幾近相貼之刻才停了下來。

蘭罄柔聲道:“東方那傢伙對你根本就不懷好意,你聽了他幾句話,寧願跟他走也不和師兄走。死小子沒心肝的,虧師兄對你這麼好,特地放下一切教務尋你而來,你就這麼報答師兄一片心意的?”

“啥?”小春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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