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呂家大少知道這事情哪裡能罷休,命著下頭的那些小廝將人抬起猛往地下一扔,當場摔了個口歪眼斜,七竅流血!他卻大笑,只說活該,實實在在是個蛇蠍一般的心腸!”
呂遲伸到臉上抓癢的手指還沒有放下來,耳邊聽到這麼一句,恍惚還覺得是自己耳朵背,一時愣住呆呆的看向那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是個中年男子,說到高興處,一腳踩到木凳上頭。
下頭的人聽了這段也有不信的,“京城當街出了這樣的事情?”
說書先生自當是哼了一聲,回道,“哪裡有那小霸王不敢做的事情,別說當街摔死五六個人了,就是轉頭放火燒了宮闈都有人幫他圓回來呢!”
這話說的誇張,可要是細究起內裡來卻也不至於太錯。如果呂遲真當街殺了五六個人,再放火燒了皇城,的確也有不少人願意給他開脫保他平安,說不定還要爭搶起來。
明柳也給那說書先生唬得一跳一跳,她臉上現出怒容來,高聲罵道,“你簡直滿嘴胡言亂語,謊話連篇草稿都不打!”
說書先生一早上給好幾個人罵過,此時也不懼,只橫著臉斜看過來,道,“這位小娘子,滿口惡言是為何,我可沒說一句謊話!”
“嘁,沒說謊話?”明柳騰地站起來,“那你賭咒發誓,若是說了謊話今天從這茶鋪出去就天打五雷轟!給馬車碾成肉泥去!”
她家少爺哪裡壞,憑什麼要給人說的這樣不堪?明柳的胸膛氣的上下起伏不定。
說書先生自然是不敢賭咒發誓的,原本利落極了的嘴皮子只上下碰碰,含糊道,“幹你什麼事情……”
這麼一說,下面的人便少不了要起鬨,“哎,看來你今天的確是謊話連篇!”
“我也就說哪裡能有這樣的事情,偏偏只給你一個人知道,大家均聽不到?”
這邊熱鬧的說起來,呂遲卻只閒閒的坐著,懶得同個說書人計較什麼。他單手杵著下巴,雙目放空看著街上來往的行人。
個別年輕的小姑娘經過,一撞上呂遲的目光,羞得滿臉通紅卻忍不住頻頻回望。
棗木見他呆了,還以為是氣的,連忙拉了拉呂遲的手,問,“少爺?”
呂遲有些迷惘的回過頭來,“恩?”
正當下,那說書先生道,“我可是豁出了命去給你們說這些秘聞,你們倒是好,一個個反倒說起我來!”
“這個事情管不管?”棗木小聲問呂遲,心裡想總不能由著個說書先生亂來吧?他一張嘴隨便講講,可是有不少人會聽進心裡去的。
呂遲這才回過神來,視線落到那說書先生的臉上,開口道,“你膽子倒是真大,如今呂家都回了這寧康鎮上來,卻不怕人將你抓去?”
他一出聲,前頭就有三三兩兩的人回頭來看。前頭呂遲偏著頭,這會兒正對著眾人,才露出那張俊俏的臉來。他通身氣度逼人,開口又十分溫和平靜,全是個翩翩公子哥的模樣,誰也沒將面前的呂遲和呂家大少聯絡起來。
寧康鎮鎮民心中的紈絝惡人,那得長得像薛爺一般滿臉兇惡氣,哪裡能是面前這個長得如珠似玉的小公子哥?
呂遲的長相就討人喜歡,話一出口立刻有人附和,“可不是,我看也就呂家好脾氣由得你胡咧咧!”
“就是,薛爺的事情你可敢說一句?”
“說我什麼事情?”說誰來誰,前才有人說到薛爺二字,後腳薛爺便邁入了茶鋪,差點兒將茶鋪裡的一半人嚇得魂飛魄散。
那提及薛爺二字的人更是恨不得一下鑽到地縫裡,渾身打顫抖個不停。
說書人屁滾尿流的縮到一邊,就怕薛爺拿自己開刀。
眾人驚慌之際,卻見薛爺站在屋中央四下一看,後目光鎖住呂遲,嘴上十分客氣道,“呂公子,上回實在失禮,也一直沒能當面給您賠禮,”他拱拱手,“望您大人有大量。”
呂、呂公子?
說書人瞪大眼睛看著呂遲,想起自己前頭說的那些誑語,當場嚇得厥了過去。
第六十四章
場面一時之間混亂起來,茶碗碎桌子翻,狼藉一片。
薛爺自個兒其實也奇的很,照著那日得罪呂遲時候的情勢,他也並不是個慫人,後還以為呂遲必然要用手段報復,卻未曾預料呂遲和忘了這事兒一般,沒有半點舉措。
眾人都不管真相如何,只就先把呂遲放在了標準紈絝的稱上,別的頑劣怎麼來,他便該怎麼做一般,甚至加之十倍都不算多。
可呂遲也是真的轉頭回家就將這什麼薛爺狗爺的忘到了一邊。在京城時人人護著他,幾個平時惡事做盡的重臣之子到了他面前多也是好好收斂著,以笑相對。呂遲又不喜歡和他們耍到一塊兒,自然就不知道還有將場子找回來這麼個說法。
“我一向沒什麼大量,賠禮不必,後頭別到我跟前來就是,另外……”茶鋪到底不比家裡暖和,呂遲雙手抱住茶杯,湊過去認真的聞了聞茶香,面上沒將薛爺的鄭重當一回事,嘴唇上下碰碰,目光卻跟著飄到外頭,還不等將話說完忽的看見一道人影閃過,人也就跟著愣住了。
剛才那個……怎麼那麼像阿瑜?
呂遲一雙貓兒眼睜得渾圓,黑水水帶著光,眼睫往下一眨,將原地站著的薛爺弄得心頭一酥,半邊身子都跟著麻了。縱使薛爺男人堆裡滾過一圈,也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另外?”他循著呂遲的視線往外,卻沒覺出一點兒異常,只好開口提醒呂遲往下說。
呂遲卻不理他,兀自推開板凳騰地起身就跑到茶鋪外頭的主街上。
明柳和棗木互看一眼,俱是不明所以,卻也不敢慢,一前一後的追了出去。
“少爺,您做什麼去?”
呂遲一走,薛爺也趕忙帶著人追過去,茶鋪裡一下走了兩尊大神,氣氛霎時鬆了下來,過半人只道一聲晦氣,再扔下一兩個銅子兒付了茶錢,轉身就走,有人急忙去掐那說書先生的人中。
剩下幾個站在原地長吁短嘆,連著茶鋪老闆也惶惶不安。
“只要薛爺沒有將這個地方記住,那倒沒有什麼的,我看呂家的大少爺並不像傳聞中那樣可怕。”
“要我說也是的,竟有長得那麼好看的人,恐怕連觀音身邊的童子下凡見了他都要捂臉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