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 同時“轟”地一聲,一竄火焰在花船船艙外竄起,熊熊燃燒! “走水了!走水了!咱們的船也走水了!” “來人呀,護駕!保護皇上!保護皇上,哎喲!皇上您人在哪兒——” 尋常的花船失火,那叫做走水。 尋常的花船集體失火,那叫做火燒連營。 尋常的花船集體失火還連累到裝著當今天子的花船一塊兒烈焰熊熊,在有可能危及到當今天子性命的起情況下,稱之為“天災”,也不足為過。 船艙之內一時之間比方才更加混亂,趁亂,誰也沒注意原本端坐於大廳中央的少年急急忙忙往前走了幾步——在太連清那把破傘散發的、尋常人看不見的黃光之中,張子堯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原本小心翼翼護著個木盒子想要往後撤的娘娘突然停下了後撤的步子,他猛地停下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恐懼和慌張驚恐地寫在她的臉上—— 片刻。 在張子堯震驚的目光中,她毫不猶豫地拔下了頭上的朱釵,用尖銳的那一頭對著手中的箱子蓋子上端中間部分狠狠刺下! 木盒子狠狠晃動,從木盒子中傳來什麼動物痛苦的撕裂尖叫! 撲鼻而來的血腥氣息之中,周圍的一切彷彿都突然消失,唯獨剩下那盒子之中被刺傷的動物嘶鳴貫穿耳膜,仔細辨認,便還可聽見從盒子方向傳來木頭被利爪刮磨發出的“咯滋咯滋”聲響……張子堯的心絃緊繃彷彿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狠狠拉扯,整個人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渾身冰冷彷彿血液都被凍結—— “九……九九,睜眼。” 少年顫抖的聲音響起,畫卷之中,騰身於雲海之中的巨龍睜開紅瞳! 花船之內所有燭火同時亮起,同一時間,少年一把抓起畫紙“撕拉”一下狠狠撕碎—— 溼潤的紙屑飛舞。 雷聲、風聲、烈焰聲在一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花船之外,岸邊人們的歡聲笑語再次傳入耳中;船艙內,每一個人都保持著上一秒的驚慌逃難模樣,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一手護著皇帝的瑞王爺樓痕,片刻微愣,他抬起眼,掃了眼花船之外:一切安好如初,哪裡有什麼烈焰雷鳴,都彷彿是過眼煙雲,海市蜃樓。 眾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每個人都是劫後餘生、後知後覺的。 當皇帝回過神來,知曉這一切不過是點龍筆所導一出大戲,心中震驚的同時高呼“好畫技”並仰笑鼓掌,群臣跟進,掌聲如雷不絕於耳。 而站在人群當中,少年卻面沉如水,氣喘如牛,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額頭滴落,他的眼,始終不曾離開角落裡那個抱著一個木盒子,咬著下唇面色蒼白如染大病、一臉驚恐的狼狽女人。 第37章 眾人皆道此前所謂“走水”為一場虛驚,眼瞧著張子堯撕了畫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便理所當然認為所見、所聞、所感都是張家人超凡畫技所控,長吁一口氣後,整理發冠衣物,重新端坐回席座。 張子堯聽了賞,又聽了一些有的沒的讚賞,站在原地任由宮侍將方才作畫的方桌挪走……打翻的桌子被扶起,潑灑的美酒被清理乾淨,跑掉的靴也重新穿回了腳上——想到方才燭燈具滅,應當也無人見自己的狼狽與驚慌,眾賓客的臉上重新掛起了優雅的笑容。 少頃,歌舞起,美酒歌姬重新粉墨登場,花船之上又恢復了之前那番歌舞昇平的模樣。 水袖飛舞之間,張子堯卻只是面無表情地對著德淑皇妃所在的方向微微鞠躬——後者似被他這小小舉動驚嚇,面色蒼白如紙小小往後退了一步……張子堯直起身,走進幾步便被侍衛攔住,他倒也不再堅持往前,只是淡笑用那人聽得見的音量道:“草民斗膽多舌一言,娘娘手中的首飾盒,長得倒是頗為別緻。” 只是平常的一句誇獎,那女人卻表現得像是遇見了打家劫舍的土匪。 方才用來刺箱子裡動物的髮簪就在她腳邊,眼下她髮絲散亂,簡直可以用花容失色來形容——而此時,大概是張子堯開口,這會兒正喝熱茶壓驚皇帝像是這才想起身邊還有這麼個人似的,愣了愣回過頭,這才看見身邊人這幅狼狽的樣子,皇帝眼中未見憐惜,只是冷漠微微蹙眉問:“什麼盒子?” 然後一眼就看見皇妃手中木盒。 皇帝顯然也不是第一次見那盒子了,見怪不怪,轉過頭跟張子堯搭話:“哦,這盒子束真倒是總不離手,難道畫師先生也曾見過這小盒子?” 張子堯剛才緊張過了,現在也就不緊張了。這會兒微微鞠躬,面不改色胡說八道:“年幼時候大致是見過,怕也是哪位繪夢匠的作品?唔,喜愛雕刻鑿物的,大約是地裂鑿傳人罷……” “喲?這小小的木盒居然如此有來頭?”皇帝大笑,“可真是那等寶貝?先生可沒看走眼?” 張子堯笑了笑,搖搖頭:“或許再能近些看,萬萬是走不的眼的,不知草民可否——” “放肆!誰準你靠近本宮?!” 張子堯話語未落,便被女人尖銳的尖叫聲打斷——只見此時此刻德淑皇妃就像是唯恐自己手中盒子被爭搶走,她稍稍側身死死將那盒子寶貝似的護在懷中,那消瘦的肩膀微微顫抖,眼中的警惕難以掩飾…… 張子堯佯裝驚訝瞥了她一眼。 果不其然,她這幅模樣反倒是皇帝先有了不滿,只見他原本剛剛鬆開的眉這會兒又蹙起,斥責道:“束真,大庭廣眾之下大喊大叫失了禮儀,成何體統?先生只不過是想看看你的盒子,何必反應那麼劇烈?不讓看便不讓看,一個破木頭盒子有什麼好稀罕的,到是叫人看了笑話!” “陛下——” “瞧瞧你那髮辮散亂的模樣,嘖,下面的人都跑哪去了?瞧不見你們主子儀容有失得體?”皇帝不耐煩地揮揮手,似不願意再多言,“還不到廂房整理一番?” 那皇妃辯解不能,似極委屈咬住下唇,那小小的木盒在她手中被拽的更緊了些……當皇帝轉頭,和顏悅色與身邊寵臣談話,她這才擰過腦袋,似極為怨恨地掃了張子堯一眼,那又怨又怕的模樣,像是怪他多事,也怕他再生事端。 張子堯衝她微微一笑。 絲毫沒有愧疚或憐香惜玉的模樣—— 眼中甚至有輕微嘲意,就像他壓根不在乎眼前的人如何看他、提防他。 …… 中秋燈會接近子時這才接近尾聲,皇帝離開後,在宮外有了府邸的王公貴族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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