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拎著高霆槐,好像拎著一隻野鴨,他看也不看高霆槐一眼,只低聲對聞撿道:“我叫韋秦川。”
聞撿心中大震,此人竟是韋秦川。
此時他的同伴和那小二已經盡數畢命,高霆槐暈厥,酒館二樓只剩他三人清醒。若還有其他人站在這二樓,聽到韋秦川三個字,必要驚撥出聲,魂飛魄散。
韋秦川等了片刻,見聞撿不出聲,又道:“我叫韋秦川,你叫什麼?”
聞撿不知他是何用意,回道:“聞撿。”
“聞撿……”韋秦川輕輕念著,這兩個字在他唇間徘徊,說不出的溫柔旖旎。他是無上城的副城主,在江湖上素以狠毒凶煞聞名,少有人得見真顏,不成想卻是如此朗俊男子,眉目間毫無殺伐之氣,只存溫情。嗓音低柔纏綿,令人心悸。
聞撿正自驚詫,又聽韋秦川問道:“你要殺他?”一手提起高霆槐。
聞撿道:“是。”
韋秦川點頭,“好。”手掌輕輕一握,高霆槐的頸項呈奇怪的姿態垂落胸前,已沒了氣息。
他鬆開手,高霆槐高大的身軀倒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韋秦川也不理會,對那姓風的說:“他們兩敗俱傷,無一倖免。”
聞撿抬起眼睛,韋秦川衝他微笑,道:“聞撿……你跟我回去。”
聞撿沒出聲,他性命在對方手裡,由不得自己說不。
韋秦川見他沉默,竟開心地笑起來。
2
聞撿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了,四下安靜得很。他動了動身子,沒覺得有什麼不適,起身下床,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仰頭喝下去。
韋秦川封了他大半內力,卻沒限制他的自由,更別說捆綁鎖鏈之類。昨日殺了高霆槐,韋秦川便帶著他離開襄陵連夜趕路,天快亮時宿在一間小鎮上。韋秦川身為無上城副城主,只帶一個隨從在江湖上游蕩,現在多了他一個刺客也隨意自若,可謂膽色過人。聞撿不管他什麼目的,給食物就吃,進客棧就睡,他平日裡行事即喜簡單自在,也沒什麼寧死不屈的氣節,俘虜做得不錯。
正想著韋秦川兩人去了哪兒,怎麼弄點吃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韋秦川手裡端了一個盤子走進來,盤子上擺了酒菜,還有一隻白色的玉瓶。
聞撿坐在桌邊,等韋秦川放下盤子,他招呼也不打,伸手取了筷子開始吃起來。韋秦川看的一樂,柔聲道:“餓了?”
聞撿隨便點點頭,這菜餚確實美味,合他胃口,他放開肚子大快朵頤,很是暢快。
韋秦川沒再說什麼,靠在桌邊,專心看他吃飯。他的目光似有重量,聞撿不抬頭便知道他在看他。
待吃得差不多了,聞撿推開碗碟,看了看盤子上那隻玉瓶,又看向韋秦川。
韋秦川拿起那隻玉瓶,倒出裡面兩顆紅丸,對聞撿說道:“你取一顆。”
聞撿拿了隨手扔進嘴裡,那紅丸入口即化,口感腥甜略有些發苦。韋秦川微笑,將剩下那顆紅丸也吃了下去。
聞撿一愣,一絲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看著韋秦川,對方點了點頭,道:“這兩顆是縛蹤丸,服了之後,只要你我在千里之內,心念有感,便會知道彼此在哪個方向。”
聞撿心神一動,果然如韋秦川所說,與他有種難以形容的感應,似有似無,忽隱忽現。
他皺起眉頭,雖然心中諸多不解,卻不願開口,靜觀韋秦川下一步如何行事。
韋秦川放下心來,神情輕鬆了不少,他低聲道:“我讓風棋初佈置了酒樓,別人以為幾個刺客都已經死了,你不用擔心。”
聞撿沉默,他對同伴沒多少情誼,一直留在那個地方,不過是因為門主救過他,他又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韋秦川看他沒有反應,問道:“昨日我問你家在哪裡,你說不記得了,可是真的?”
聞撿點頭。
韋秦川道:“我當時有些失態,你莫見怪。你是因為什麼,不記得家在哪裡,能不能跟我說說?”他停了停又道:“我不會害你,你儘可放心。”
聞撿看著韋秦川的眼睛,他莫名不想說謊騙他,這人到底練的什麼功法,如此邪門霸道……
心裡嘀咕個不停,聞撿還是如實道:“我不記得十年前的事情,也沒人認識我,不知道家在哪裡。”
韋秦川一字一字問:“你怎麼會不記得十年前的事?”
聞撿道:“我十年前不知是什麼原因受了重傷,九死一生,醒來後就不記得從前的事。”
3
聞撿不知道自己的本名是什麼,門主姓聞,撿到了他,就給他起名叫聞撿。名字是給別人叫的,沒任何意義,叫什麼他不在乎。
十年來,他腦海中沒有過去一絲痕跡,彷彿他憑空出世,之前從未存在過。他個性冷漠寡情,想不起過去便扔下不管,門主派他做事,他盡力完成,其他的時間,就縮在自己的地方練功。
其他的事情很難吸引他的注意力,唯獨這一項,堅持不懈,無法割棄。好像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必須要練好武功,不管多難多苦,只有練成絕世高手,才能……
才能什麼呢。
韋秦川聽他說記不得十年之前的事,呼吸重了許多,他看著聞撿,半響才道:“我知道你從前的事,你相信麼?”
聞撿頓了下,道:“我猜也許是這樣。”
從韋秦川看他的眼神和這兩日的動作,聞撿有所猜測。他從前的任務從沒留下過活口,同伴是新手,韋秦川不可能認識他們。以韋秦川的身份,聞撿對他實在沒什麼利用價值,更不可能知道他失去記憶,編這麼大謊來騙他。
碰面以來的種種行為,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見過從前的自己。
可是韋秦川怎麼會認出他?
十年前門主救起他時,他全身是傷,中了劇毒,臉也毀了。門主靠高超的蠱術為他排毒,重塑身軀,他的面孔發生了很大變化,他不覺得誰還能認出自己。
“你的樣子的確變了,可你就是你,我認得出來。”韋秦川笑了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身上所有的地方我都熟悉。儘管你的面容成了現在的樣子,可你的聲音,你站立的姿勢,你的神情……都沒有變,我一看就知道。”
聞撿心裡升起一股酸澀的漲痛感,他以為自己不在乎過去。可當有人真的知道他是誰的時候,那種期盼和痛楚滿溢而出難以壓抑。
“我是誰?”他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
韋秦川沒有回答,他只喃喃道:“我以為你死了。”
聞撿的食指突然抖起來,他皺起眉毛,不懂自己這種奇怪的反應。
韋秦川伸手握住他,溫柔地撫摸那根顫抖的手指,“你真名叫商晏彌。”他抬頭望向聞撿眼眸深處,“答應我,這個名字,不要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