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天終於亮了。
第一道日光延著門縫射入房內,齊逸猛然跳起,連忙開啟門!
眼前仍是屍紅遍野,卻不如昨夜所見之多,殺客的屍首一具也沒,竟被搬得乾乾淨淨了。
齊逸一時無法思得太細,連忙低頭尋找秋海人的身影,左右檢視,忽見地上一堵高大身體,滿身是血,身上傷痕無數,頹然側倒於地,可以想像到齊逸開門前,那身子雖坐於地,背還是死抵住那扇門。
齊逸連忙扶起那半死的身子,不住死命地搖晃,狂喊道:「秋海人!給我醒來!」
果然是天生的奴才命,本昏迷的秋海人,竟掙扎地半睜開眼。
「我…照…您…的…吩…咐…作了…」斷斷續續道。
「很好!繼續撐著,等等大夫就來!」齊逸死命逞強,不讓淚水流下,緊緊摟住秋海人。
秋海人莫是意識不清,或感覺主子摟著自己,心底歡欣,竟一股腦兒地將心底話吐出,那些話兒,近似於小孩撒嬌的言語。
「少爺…您…別去…跟三…皇子好,小…的…吃…味…」
齊逸哭笑不得,這兒當下,這男人還有心情計較這兒?
「你閉嘴!給我留些力氣續命!」
「小的…心底…怨…,夜…夜磨刀,想…殺…那人,毀屍滅跡…一乾二淨…」那人似說上癮,又陸陸續續自白。
齊逸又氣又好笑,整張臉崩成一張矛盾:他可聽到不得了的事呢,這家夥,竟想著對皇子下手!也不想想,昨夜那場戰,究竟是為誰打?
「您…有我,為您…作…任何事,別…勾引…其他男…人,求您…只愛…小…的…」這句後,就結了聲,不再絮語。
秋海人仍是心恐,他那為求齊家繁榮的主子,隨時可能向不知名的權貴獻媚。
齊逸眼神幽幽,輕嘆一聲,雙手蓋住秋海人的眼,輕聲道:「睡吧。」
秋海人依言,安然睡去。
齊逸吸口氣,捲起袖,將身上上好的布料撕開,笨拙地將秋海人全身包得過分「厚實」,只留下鼻口,他揮去汗水,心知自己包得爛,也不在意,雙指搭上秋海人的頸脈,感受那還算有力的跳動,然侯瞧向遠處耀眼的東方,呆愣愣地,不知想些什麼。
忽然,三道人影翻牆進來,見到齊逸一臉失魂,忍不住大聲嚷嚷起來!
「哎呀,我的天,我的小齊逸怎麼成這模樣!」江一郎不改誇張,大忽小叫了起來。
「還是慢了一步,戲都演完了!都是你這個死老頭,硬是要慢吞吞地,在江南都多呆一日!」柳生指著江一郎怒罵。
白聖手依然理智,柔聲道:「好了,齊逸,將秋海人交給我吧!」
齊逸點點頭,放開快半死的秋海人,緩緩站立,鬆緩的目光,逐漸凝聚起來…
他雙眉突然一攏,恢復成平日的齊當家,立即狠狠瞪了江、柳二人一眼!
你們這些遭老頭,為何遲了一日!枉費我知你們遲到的習xing,特別派人早了些許日子就通知你三人!
江、柳二人被瞪得心驚膽跳,雞皮滿地,雙雙互看一眼。
哎呦,怎麼回事?可愛的小齊逸有這樣惡鬼附身的眼神!
「不關我的事兒,是他害的!」柳生毫不猶豫出賣了江一郎。
「還說!你自己還不是在溫柔鄉里,樂得忘了日子,還好是白老頭提醒!」江一郎連忙打翻船,大家都下水!
原來這才是事實!齊逸滿臉鐵青,不知該如何責罵二老,只得嘴一抿,轉身走了,獨留二人心虛地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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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齊宅早是不成家宅了,齊逸幾乎是穿過一遍斷牆亂石、殘花敗柳,但他臉色意外地平靜,還一路細細觀賞,彷若無事,沿途見收十的奴僕,他點頭微笑問好,一如平常,挺直著背,又邁開步子前進。
瞧那如竹的背影,奴僕們無不讚嘆:當家真是好氣魄,見這一片「荒宅」,卻如常和善。
殊不知,海面上波紋不起,地底中卻火巖噴發不斷。
齊逸暗暗握緊了拳,眼神陰暗:他絕對會討個公道!
齊宅的正廳。
邱依依抱著熟睡的小飛依與三皇子在廳內,二人一臉慌亂與擔憂。
齊逸正好走進門來,慈愛地摸摸小飛一的臉兒,整整依依的髮絲,柔聲要二人先去休息。依依一向柔順,愁憂地瞧了一眼,然後離去。
「齊當家,本皇子對你不住,連累你齊宅…」三皇子的歉意被齊逸阻止。
「不,三皇子,這是齊逸的錯!齊逸太輕視那批殺客!」嚴厲著聲,狠狠罵自己。
三皇子驚訝,隨即暗暗讚許:沒料著齊逸平日主子的架子擺得高,這當下卻勇於承認自己的錯,若能進入廟堂之中,也不失為一名賢才阿。
「本皇子也沒料那批殺客如此難纏,先前不過五、六人來亂,誰知昨夜卻大批行軍前來!若本皇子待於皇府,憑那些庸手護衛,早xing命不保!」三皇子神情嚴峻,緊抿著唇,腦中思慮了起來。他又道:「但本皇子也不能再任人捱打!這江湖殺令,恐怕不是單靠我母妃與朝廷之力能解決,本皇子打算拿出真本事…」右手探入懷中,打算拿出掌管十萬精兵的虎符。
齊逸一愣,突然激動道:「這就是他們不趕盡殺絕的原因!」
三皇子生在皇家,廟堂打滾多年,一點就通,點頭道:「不錯,若大批精兵無故來皇府,容易被落個『意圖謀反』之名!但如今,也無他法可想。」三皇子閉起眼,一股將帥豪氣,心一橫,打算賭他一睹!
齊逸沉默一會兒,緩緩說道:「三皇子,齊逸從小不曾半途而廢,這事兒也一樣。齊逸斗膽,想委屈您,繼續暫住。」
三皇子皺眉,他欣賞齊逸,但十堂軒眾食客已經失敗,死傷無數,齊逸那有實力再與那批殺客一斗呢?
「齊當家,這不是商場之戰,損了銀子便了事!」三皇子沉聲,一股威嚴自然而生。
齊逸雙眼一瞇,目光如火,盯著三皇子,咬牙一句一句道:「三皇子,齊家至我父那輩,雖不曾在中京城內大放異彩,但齊家獨霸中定鎮多年,累積的江湖人脈非您能想像。您這幾日所見,不過冰山一角。加之,齊家早發出懸榜賞令,廣邀各方人士。今兒,齊家受狙的訊息一傳出,必會驚動那些受恩於齊家的隱士,若我推測不錯,這一、二日,人手便會如海水般聚來。」
三皇子神色嚴肅,與齊逸目光交鋒,探量著那人有幾分決心、能耐。
「這次,我握有致勝三棋,定不會再敗!」齊逸視線筆直,不閃不躲三皇子的試探。
最後,三皇子闔眼,低聲道:「就麻煩你了,齊當家。」
齊逸揮袖作揖,鞠身答道:「多謝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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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閒居的偏房內。
一個高大的男人,坐躺在床,低頭不語,床邊一個婉約女子,捧著一碗稀粥,溫聲勸食,江一郎與柳生二人也湊著熱鬧。
「秋小子地位也高了呢!要依依捧著碗請你吃阿。」江一郎大聲笑道。
「江叔…,您別笑秋哥了。」依依蛾眉輕愁,輕斥江一郎。
柳生冷冷道:「怎麼回事?好不容易醒來,卻想餓死自己?砸了白老兒的招牌嗎?」
秋海人低頭不語,眼神愁悶,低低吐出一句:「我敗了,讓當家丟臉了!」
那幕,秋海人記得清楚。
他半跪於地,喘著氣,全身幾乎脫力,一身浴血,眼神狠狠瞪向高高在上的男人,男人手持銀劍抵住自己的頸子,眼神讚賞卻又冰冷,裂嘴一笑,就要動劍殺他!忽地,一道日光吋移至劍上,反射至眾人的眼,他奮力一搏,揮開那人的劍,想起身反擊,那人反應更快,左手瞬息扼住他的頸子,眼神如獸。
二人目光對峙,那人輕哼一聲,放開了手…
「天亮了。任務敗了,走吧。」領著眾人,收十一干屍首,離去。
他精神一鬆,頹坐於地,單背不忘緊靠著門,就昏了去…
噗!
江一郎差些將口中的好酒給噴出,連忙放下酒壺,拍掌大笑:「哇哈哈!秋小子,我早跟你說,當什麼第二?遲早你會後悔!若當初乖乖跟著我學功夫,早就把那人打得落花流水啦!」
秋海人雙眸垂下,緊閉雙唇,忍隱著算是「師父」之一的嘲笑。
誰想當第二?只是再怎麼掙扎,他都逃不過這個枷鎖。秋海人幽怨地想著。
「但秋小子委實還不弱,若不是有那一高手,我看,若拼死全滅那群殺手,也非不可能…」柳生摸著下巴,頗有興致。
「你說得有理。不過…敗就是敗!小齊逸這下臉丟大了!」江一榔偷看秋海人的臉色,竊笑。
果然,秋海人臉一青,思道:不錯!他應該拼死滅了那群家夥!才不辱少爺的命令!
邱依依見秋海人又陷入自責,責怪地瞧了二老一眼。
她嘆氣,那「第二」的故事自己也有聽過,自己這個親哥,從小心思就被夫君所佔滿,夫君一句話,宛如天諭,怎叫秋哥不照著作呢?
她柔聲勸道:「秋哥,你別想那麼多,夫君他從未怪過你此事。」
秋海人耳扇一動,聽是齊逸言語,不禁聚精會神起來。
「他只盼你活下,再跟在他身邊,繼續幫他。這幾日,他因你受傷臥病,脾氣很大,常常對人發怒,飯也吃不下,晚兒了,也不回蓮居,獨自躲在書房,就是一夜。」邱依依雖加油添醋許多,但卻也是事實。
秋海人一愣,冷靜一思,猜到十之八九。
多半是自己受傷臥病,無法替他打點妥當,所以事事不順手,自然就容易發火。
那家夥平日的飲食,無不是山珍海味,且菜菜精緻,那夜後,廚房毀了,粗茶淡飯是少不了,食不下也是正常。
至於,夜居書房…恐怕,是為了反擊一事,忙得不可開交吧?
為了自己?不可能!
秋海人心中冷嘲熱諷,第一次怨自己太瞭解齊逸,卻又有一絲希望。
他抬起頭,雙眼掃過眾人,問:「那當家…有來看過我嗎?」
眾人一愣,互看一眼,皆尷尬不語,誰也不敢開口。
秋海人眼神一暗,知道沒有,心中茫然。
是阿,這一、二月內,自己連連失敗,還惹少爺發怒,如今似廢物般躺在這裡…
齊家大宅也因自己毀個大半,少爺大概氣得快瘋了吧?
突然思起齊逸過去所言:早知你如此不濟,我又何必強留你!不能派上用場的人,有必要養著嗎!
秋海人心頭一顫,整人忽然抖了起來!
不可否認,他被那句傷得真切。
白聖手從外頭走來,裡頭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一進門,就見秋海人魂不守舍的樣子。他眉一皺,話不多說,隨手將一紙信丟於秋海人懷中。那信,是齊逸百忙之中,寫給白聖手的「腹誹」。
「你自己瞧吧,小齊逸是不是真不掛心你!」白聖手冷冷道。
秋海人瞧著那張紙,猶豫地展開,一字一字讀起,內容十分無禮,文句多顛倒不順,看得出心情雜亂無章。
白老頭醫術高否?幾日過去,秋海人竟還未醒,簡直枉稱「聖手回春」!若秋海人有三長二短,莫怪本爺派人到處宣傳,砸了你白老兒的招牌!
當初,江、柳、白三老兒一再讚秋海人資質之高,可成天下第一嗎?你三人究竟如何教徒?教到徒弟受重傷?簡直豈有此理!
文中越說越怒,竟徹徹底底將江湖上呼風喚雨的三人批評地一無事處。文末,還硬跟白聖手討了顆還陽大補丸。要知,還陽大補丸煉製不易,除取材困難,製法繁雜,還需費十年之功才完成,故服食後雖能助長十年內力,卻少有人制。
「看來,小齊逸還真關心你。秋小子,你遇著一個好主子。」江一郎笑道。
秋海人心底甜澀交雜:.
他看不清少爺阿,時而對他好,時而狠心傷他。
秋海人皺眉苦笑,暗道:或許,少爺還是些在意他這條賤命
只是,這樣反覆猜測齊逸的心意多少年了?
他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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