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聲說葷段子。
茅小飛一走進來,頓時所有人都靜了。
徐柒按劍站起來,示意茅小飛過去。
把爪西放到自己睡的地方,茅小飛起身去打水,他的背影顯得佝僂。許邱不敢靠近那個孩子,繞了個圈,跑到徐柒旁邊,偷摸地打量昏睡中的小孩。
等茅小飛回來,他的鋪旁邊擺著幾瓶藥,徐柒已經背對他睡下,許邱則側躺著,好奇地看爪西。
茅小飛心裡感激,先給爪西擦乾淨臉,換了五盆水才徹底把爪西擦乾淨,還手賤地戳了下小孩的肚臍眼。
爪西乾癟的小肚皮急促地起伏,是他費勁的呼吸。
做完這些,茅小飛就在自己鋪上躺下來,一條手臂把爪西攬著,另一隻手捏開他的嘴,手指剛一碰到爪西腫起的臉,小孩就無意識地渾身抽搐,等那股抽動過去,茅小飛才看見他血肉模糊的口腔。
眼瞼狠狠跳動兩下,舌頭頂住那個豁了口的下牙處,茅小飛比誰都知道拔牙什麼滋味。那是難以形容的劇痛,而如果不是拔牙,這些慶細士兵會活活燒死他。
就在茅小飛擦紅了兩條布巾,給爪西的牙齦灑上藥粉,合上小孩的嘴。幼小的臉上,爪西的眼皮動了動。
那一瞬間茅小飛心頭猛跳:千萬別醒。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個孩子。
沉沉的眼皮往上虛開一條縫,黑得讓人心驚的眼珠子轉了轉,爪西用迷茫的眼神看茅小飛一瞬,那一瞬讓茅小飛呼吸都凝滯住了。
接著爪西閉上眼。
茅小飛頓時渾身脫力,逃似的出去收拾水盆。
當天晚上爪西手舞足蹈亂叫著醒來好幾次,但每一次又算不上醒來,他只是睜開眼睛亂叫,神智完全沒有恢復。
次晨新兵營沒有一個不是盯著巨大的烏青眼圈出去跑操,劉副將逮著許邱詢問,許邱倒是沒說。
但到了下午,劉副將還是到新兵營來,看見茅小飛在給那個蠻族小孩喂藥,頓時臉色陰沉下去,站在門口叫:“茅小飛,你給我出來!”
劉副將坐在一張桌子旁邊,一個小兵給他端茶,一個小兵蹲著給他捶腿,他撇開粗茶上的浮沫,耐人尋味的眼神把茅小飛從頭髮到腳上穿的草鞋仔仔細細打量一遍。
“茅小飛,你是不是覺著,我治不了你?”
“大人這話從何說起?”要讓茅小飛狗腿地討好也不是不行,但他今天心情很是不好,爪西到現在也沒醒來,根本沒有餘力好好打發這個無賴。
“你把那個野孩子養在新兵營算怎麼回事?難道現在不止山雞,連徵兵也歸你管了?”劉副將斜斜吊著眉眼,大掌在桌子上猛地一拍:“我給你半天時間,今天晚上查營時,要是再在你的營帳裡,看見那個狼崽子,我就把你們兩個,軍法處置!”
“什麼軍法,怎麼處置?”
劉副將意外地看了看茅小飛,沒想到這個小癟三沒有直接嚇得屁滾尿流,還敢對他的決定置喙。
“蠻族與我慶細水火不容,這個孩子是細作,整個軍隊裡都沒有一個人敢收留他,你收留他,給他治傷,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們是同黨。你也不是慶細人,別忘了,你是上齊人,本身就很有嫌疑。”劉副將看茅小飛悶悶不說話,認定他在掂量,神色緩和下來:“茅小飛,識相的就該知道怎麼做才對。那個孩子,留著有什麼好?我們自己人都吃不飽,你還帶個孩子,誰分給你口糧?上了戰場,就要有一顆火熱的忠君之心,還要有一副雷打不動的鐵石心腸。對敵人仁慈,就是養虎為患,就是罪大惡極。”
茅小飛舉起一隻手,默默揩去臉上被濺到的橫飛唾沫。
劉副將癟了癟嘴:“你腿腳不好,這幾天不用出操,下午你就好好想想,想仔細,想明白,到底該怎麼做。別讓我為難。”劉副將站起來,彎腰貼著茅小飛的耳畔,意味深長地小聲說:“有個了不起的大人物讓我照看好你,我可不想這麼早就讓你死。你的命很金貴,不用和這個狼孩綁在一起。”
就在劉副將起身要走時,站著沒動的茅小飛忽然抓住劉副將的袍袖,他目光如炬,盯得劉副將渾身發憷,不由自主捏了捏脖子,顫聲道:“做什麼?”
“既然那個大人物叫你照看我,那你還敢殺我嗎?”
對著茅小飛囂張而去的背影,劉副將好不容易回過神,啐了口:“老子不能殺你,有的是一百種法子整死你。”
聽完茅小飛的敘述,徐柒不禁皺眉,不認同地說:“你不該直接頂撞他,這個孩子,早晚也要送走。”
“就是,徐大哥說得對,我那個哥哥睚眥必報,你這麼說話,他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捏開爪西的嘴,茅小飛向裡面看了一眼,拔牙的地方仍然紅腫得厲害,他手很穩地往裡面抖藥粉。
“我有辦法,不用為我擔心。”
茅小飛的胸有成竹讓徐柒愈發不安,他想起給茅小飛擦傷看見的痕跡,幾乎立刻想到茅小飛想做什麼。
於是晚飯之後,徐柒把茅小飛叫到外面去,在哪說話都不方便,茅小飛索性把徐柒帶到雞圈,順手還可以餵雞。
一群山雞咯咯噠吃得歡快,其中有七隻還是沒什麼精神,茅小飛找了毛筆來,給他們腳上做記號。
“為了那個不相干的小孩,出賣你自己,值得嗎?”徐柒站在一旁看茅小飛抓起不情願的山雞,問道。
“我都二十六了,很快三十,四十,到現在還沒半點積蓄,又沒有絕世武功,沒法像你們一樣建功立業混個武職。他很可憐,他是個孤兒。”
“這世上的孤兒很多。”
“不錯,世上的窮人很多,孤兒也很多,我顧不過來,但他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吃苦受罪我沒辦法,這個孩子就在我的眼前,我可以救他。”
“這個世道不是行善積德就有人感激你,他是狼孩,永遠學不會良善,早晚你會後悔。”見茅小飛很久沒說話,徐柒以為這次說通了,想乘勝追擊。
夕陽染紅茅小飛的頭頂,他垂著頭,溫柔地摸了摸一隻山雞的頭,山雞不滿被人打擾進食,狠狠給了他一嘴,血冒出來,茅小飛沒怎麼在意地甩了甩手。
“我也是孤兒。”
喂完雞茅小飛就走了,留下徐柒還站在那裡,良久,他長長出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很快你就不是了。”
☆、二十一
沒有給劉副將找茬的機會,當天夜裡茅小飛就到中軍帳找他的救星。恰好賙濟值夜,滿面殷勤笑容地為茅小飛開啟門簾。
手裡捉著一隻筆,穆參商在寫一份軍報,他正襟危坐,認真嚴肅的神情與兩人在蠻族逃命時嬉笑怒罵的樣子大相徑庭。
一時間茅小飛竟不知道怎麼開口,聽見穆參商說“坐”,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