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老師收起了那副官腔,嘆了口氣,“你何苦呢?你學習那麼好,就算不抄也能拿獎學金的你知道嗎?”
我再一次說:“我沒抄,我只是給我同寢傳答案,我是被人賣了。”
“呵呵,你同寢是司圖吧?家裡賊有錢那個?”韓老師笑了,“你還知道你被人賣了?”韓老師笑得很讓我受不了,“大學裡考試抄襲的我見得多了,因為抄襲被開除的我也見得多了,我就沒見過你這種,幫人,給人家答案,自己引火燒身的。你以為大學還是高中嗎,李堯?”
韓老師抱著卷子走了,最後說了一句:“你的情況比較特殊,領導會特殊考慮的,等考試結束那天你趕在辦公室沒人的時候來找我。”
這話說得已經很明白了,有門,韓老師心裡還是向著我的。肯定不會開除,我的程度沒那麼嚴重,一般都是得罪老師得罪領導了,才會因抄襲被開除,我相信我平常的人緣還是不錯的。再說了,按照校規,也沒說在考場外傳答案一定會被開除的。我一遍又一遍在心裡跟自己說:不會開除、不會開除……
“怎麼樣,你沒事吧?”老四過來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把它吐出來,就像吐出所有煩惱那樣,故作輕鬆地說:“沒事,你也看到了,韓老師應該是向著我的,那他就不會上報這件事,他不上報,我就屬於小院考試中的抄襲行為,最多也就是沒學位證,記大過。只要不開除,我家裡就不知道,我就能瞞下這件事,要不然我媽知道了,我就沒活路了。”
老四也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說得好像你媽比洪水猛獸還可怕。”
“真比洪水猛獸可怕,你是不知道我家裡的情況。”
“那咱現在去找司圖?”
我眯著眼睛看了看老四:“幹嘛?你找他幹嘛?我記得你們兩家是世交,你和他是從小玩到大的最好的朋友來著?咋,這麼快你就不認這個朋友了?”
老四恨恨地說:“你讓我怎麼認?他這樣做還算個人嗎?”
我再次深吸一口氣,壓下煩亂的心緒,“不找他,我找了又能怎麼樣,事情已經這樣了。”
老四不平:“你可別你告訴我,你會原諒他。”
我說:“我現在不想提他,我現在根本就不想見他行不行!你非得逼著我去揍司圖一頓你就高興了?”
老四說:“好好好,咱不找他。那咱去哪?”
我走出教學樓,老四跟在我旁邊。
外面的天氣很晴朗,也沒風,也不熱,也不冷,天空乾淨,白雲朵朵,跟電視劇裡那種完全不一樣。電視劇裡一到主角被迫害了或者主角難過了,天就會下雨。我想我必須得承認,像我這種人,是一輩子當不上主角的。主角應該是英俊的被趙老師照顧的小朱,從小家庭環境優渥又聰明又體貼的王維熙,甚至是我不知用什麼形容詞形容的司圖。我他/媽就算哪天寫一部故事以第一人稱“我”來敘述,也最多當個被炮灰的男二號,主角才有無敵光環,至於男二……誰有閒心管男二的死活?
“咱吃飯去吧。”我平靜地說。
我不是主角,我是一棵沒人疼沒人寵沒人讓的雜草,那我就得“春風吹又生”,春風吹又生的第一步,就是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對抗下一場風雨。
“我餓了,下午還得考試呢,走吧,再不走一會又搶不著飯了,我的宗旨就是無論發生任何事也得好好吃飯。”我拉著呆愣狀態的老四,“我真沒事,不用擔心,天塌不下來,走啦走啦。”
我不是主角,編劇不在乎我的死活,那我就自己在乎自己,自己照顧自己,我他/媽非得好好活,活出個人樣來不可。
☆、第二十一章
7月4號是第一場考試,考到7月14號結束。
最後一場考試,考的是化學工程與生物技術,還是八點開始,九點半結束。韓老師讓我在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後去找他,一般來講,在考試結束的八個小時後會公佈抄襲處罰結果,韓老師大概會在下午一點左右去開會,跟分院領導研究對我的處罰,即,我的求情時間只有九點半到下午一點之間。
我在7月5號去找導員孫書記。不巧孫書記正在接待別人,我看他很忙,沒敢說我的事,走了。7月6號再次去找他,他又去別的學校開會,不在。7月7號我打通了他的電話,他在電話裡跟我打官腔,沒一句實話,咬定“開除”不鬆口,並且說如果領導研究的決定下來了,要通知我的家人。
他的原話是:“要是通知了家人,你家裡你爸媽,該有多難過?你怎麼就不學好呢?”
我當時怒了,口無遮攔地說:“我沒有爸,他難不難過我不知道,反正我也不認識他,我媽一輩子沒結婚,但她生了我。”
導員說:“你媽媽知道了也會難過的。”
我說:“我媽也不會知道的,我留給學校的家裡電話號都是已經停機的號碼,您撥不通,我們家的住址很偏僻,下了客車要步行兩個小時,我在家庭住址一欄填的不是詳細地址。我從念大學第一天就決定我的一切都由我自己來辦,我闖的禍,不必麻煩我媽。”
導員說:“唉,你這個孩子呀……”
居然是慈愛的口氣。
我知道他軟下來了,於是我也跟著軟,“孫老師,我求求您了,您千萬別告訴我家裡,我年輕不懂事,說話也衝,您別跟我一般見識,這麼多老師裡面,我最喜歡的就是您了,因為您不裝,您特真實,您是真正把學生當成不懂事的孩子看待的。我這次有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您,您不用幫我什麼,您只要跟我說說話,我心裡就好受點。”
這話說得我自己都噁心,不知道導員怎麼聽下去的。
導員說:“李堯,你這個事情啊,還真是難辦,其實啊,就看司圖怎麼處分,你就怎麼處分,所以關鍵在司圖。”
我說:“孫老師,我應該去找誰呢?我剛上大學啥事不懂,兩眼一抹黑啊,求您給指條明路。”
導員說:“你找誰也沒有用,人家犯不上冒風險給你辦這個事,因為這是校規明確規定的事。”
他/媽又跟我扯校規,誰不知道校規是死的人是活的,校規規定抄襲處理從記大過到開除學籍,哪條規定我一定會被開除了?導員說關鍵是司圖,當我聽不出啥意思?不就是說司圖家裡有錢,讓我跟司圖商量商量看看送多少錢嗎?剛才我把家裡的底漏了,導員想必覺得我家裡沒油水,才說“關鍵在司圖”。可我不想找司圖,我可以求任何人,我不能求一個剛出賣我的人。
我繼續不放棄地說:“我知道是校規規定的,這個事是難為人了,我不會給誰添麻煩的,我就是想問問誰是管這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