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知道你有興趣對敗者加以折磨”,暖言輕笑著搖頭,銀髮就在冰冷的空氣裡微微晃動,“還是——你在嫉妒?”
鍾離天食指點動,悠然問道:“我嫉妒他什麼?”
暖言極為媚惑的一笑:“失去權利地位後,他仍然擁有全心信賴不離不棄的人。而你,到現在還派三組不同的人隨時監視我的一切行為。”
鍾離天一把拉過暖言,狠狠捏住他的下巴:“所以現在,我可以在童熙曄面前對秦爍為所欲為,卻沒有任何人,能動你半根頭髮!我不會讓人有機會抓住弱點。”
暖言將臉貼得更近,唇幾乎相碰,淡淡道:“所以——才把我變成你的武器嗎?”
鍾離天的眼神,默然沉寂下去……
“暖言,多謝你!以後有任何事,只要你吩咐我一聲,我一定——”
“秦爍,給我安靜點。”童熙曄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聲音仍是高燒中的沙啞,重傷在yin冷的地下室呆了一天一夜,再晚送幾小時可能命都不保。
“這沒什麼”,暖言笑了笑,“帝空不會再找你們麻煩,但是——”敏銳感到一束犀利的目光射過來,暖言望見童熙曄制止的眼神,那裡面甚至包涵了懇求。
“但是什麼?”倒開水的秦爍轉回身。
“但是你要好好照顧他啊。”暖言毫無破綻的改了口。
“那是當然。”秦爍爽朗笑起來,“花我這輩子照顧他也沒問題。”
聽說幸福就是陽光落在樹葉上的聲響,只有心境完全平和安詳的人才能聽見。
窗外春日暖煦,天藍如洗,沙沙作響的微聲輕敲著童熙曄的耳膜,秦爍低頭在削蘋果,他不論為他做任何事神情都很專注,那種呆呆的認真讓人覺得好笑。
“大功告成!”長長一條果皮盤在地上,秦爍又將蘋果切片,直遞到躺坐在病床上的童熙曄嘴邊。
童熙曄沉默吃下去,私下無聲息的動了動手指,牽引起小臂的一串疼痛。還算走運,雙手沒有報廢掉,只是損傷了手筋恐怕難以恢復,再不可能像從前那樣握刀拼殺。
“老大,我們漂白吧。”秦爍突然探過臉,盯著他說道,“離開這裡,去陌生的地方,開始——兩個人的生活,好不好?”
那雙清澈眸子裡,堅定不見絲毫猶豫,閃著期盼光彩,靠得更近:
“老大,你說好不好啊?”
“不要動,秦爍”,一貫的冷然硬派口氣,只是唇邊洩露了溫和上揚的弧度,吻印在秦爍嘴角處,極輕,舌尖掠過下唇線,極快,意尤未盡,撥動了心絃。
“我,我去洗個手。”秦爍愣愣站起身,走出病房倚在牆上,手摸摸嘴唇,苦笑道,“真是高明的挑逗技巧,差點忍不住就——”
獨留在蒼白病房裡的童熙曄,淡淡憂傷和落寞的微笑:
我很想——給出你想要的答覆,秦爍……
“秦爍,替我去北齋區137號送個口信。”
“北齋區?很遠啊,恐怕得到天黑才能回來了。”
“你去不去?”童熙曄冷冷問道。
“去,當然去”,秦爍忙不迭點頭,“給什麼人?”
“那個地方只有一個人,你去了就知道。”
“什麼口信?”秦爍問道。
童熙曄停頓了兩三秒,靜靜說道:“要一字不漏的轉達給他,無論發生什麼事,以後的人生都要認真對待好好生活,還有——謝他長久以來,對我的……照顧。”
“照顧?!”秦爍不禁驚撥出聲,怎麼有人還能照顧他老大?怎麼居然連他都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存在?
心臟霍然間墜落了五千丈,酸澀得要命:“老大?那是個什麼人?”
“很重要的人”,童熙曄面無表情說道,“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
“沒事,我這就去。”秦爍不甘不願的轉身,他剛才很想問:看那個人不順眼的話,能扁他嗎?……
“沒有137號?大叔,你沒搞錯吧?”秦爍瞪大眼睛,滿頭大汗看著第七個被他問路的人。
那大叔比前六人還肯定:“老子穿開襠褲就住這裡,北齋只有120戶,哪來什麼137號啊!”
難道,真是老大弄錯地址了?換了常人早該想到了,只是秦爍的觀念裡,童熙曄永遠是對的。
拖著一身疲憊回到醫院,已經是繁星漫天。走廊窗前站著一個身量纖細的男人,面龐映著月光五官透著堅毅氣質。
“藤飛?”
“秦爍,好久不見。”這語氣裡沒有重逢喜悅,似乎可能的話,寧願再不見面,“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四合幫跟龍虎門的囧囧交易,完全是用你的個人名義,你會被關進監獄一輩子。”
“我老大不可能讓我進監獄。”秦爍打斷藤飛的話,今天他已經夠煩躁了,莫名其妙的不安一直糾結在心裡揮之不去。
“那時四合幫已經不在他控制下。”藤飛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
秦爍也默然,冰冷月光反射在冰冷的地面上,讓低沉的聲音也冷絕:
“我明白了,至少再給我一天時間,明天我就去自首,這樣可以吧?”
藤飛搖頭,輕聲道:“你自己也說了,童熙曄不可能讓你進監獄。”
秦爍的心猛然一沉,推開擋路的藤飛奔向童熙曄的病房。只是腿像灌了鉛,越來越沉,步伐踉蹌不穩——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老大,你說好不好啊?
不要動,秦爍。
要一字不漏的轉達給他,無論發生什麼事,以後的人生都要認真對待好好生活,還有——謝他長久以來,對我的……照顧。
北齋只有120戶,哪來什麼137號啊!
“老大!”衝撞開房門,床上冰冷的空蕩,窗沒有關,夜風吹著窗簾鬼魂一樣的飄蕩。
沒防備身後,藤飛將一針注射進他的軀體,刺破皮肉卻像是貫穿心臟,氣就急劇被抽離剝落。
藤飛愧疚的面孔扭曲模糊,隱約聽他喃呢:“對不起,秦爍,是童熙曄拜託我這麼做,他今早去自首,擔下所有罪名,他要你好好活著。”
“不行!求求你,進監獄,他會被仇家報復,他們不會放過他!”秦爍倒在地上,抓著最後一點意識,痛苦喘息著,“我只想跟他在一起!讓我跟他一起,求求你!”
對不起,秦爍,對不起,對不起……
這聲音是藤飛的?卻怎麼聽,也像童熙曄,讓他枕上他的腿,冰涼的手落在他額頭,神情高高在上的寂寞和蕭索……
法庭宣判,終生監禁,毫無意義的結果,對童熙曄來說,是無關痛癢的結局。
“他怎麼樣?”童熙曄問藤飛,他唯一關心的事。
“情緒還是沒法平靜,只是強制關押在醫院。”藤飛以為童熙曄會繼續追問秦爍,卻沒想到他說:
“幫我最後一個忙。”
藤飛再來看守所時,手中提著一個黑色塑膠帶,跟警衛員熟識也沒有被為難。
“這些就是你要的?”
童熙曄深深看了袋中的東西,淡淡道:“謝謝你。”
一包煙,兩瓶酒,童熙曄盯著它們許久,才動手拆封。
被煙嗆得直咳嗽,焦碳的辛辣讓嗓子很不舒服,試了幾次才順利吸入肺裡,灼烈感刺激著神經和器官。
酒,淺嘗一口,向來喜怒不形色的人禁不住皺眉,難喝。很乾脆的仰起脖子傾灌。
背靠牆坐在角落裡,左手煙右手酒,童熙曄仰起臉靜靜思索秦爍為什麼會喜歡這兩樣東西。
人生沒有給童熙曄太多像這樣的時間,去了解他所愛的人,一直以來,都是他的遺憾。
被投入監獄後,童熙曄並不在意周圍虎視耽耽,殺機四伏,他只想知道人死後還會不會想念一個人?這種想念讓人很難受。
甚至在被幾個人圍堵起來時,他仍在想,似乎只有秦爍,敢單qiang匹馬拿刀向他直衝過來。
刀鋒總是閃亮迷人,攝人心魄的光華。秦爍那時握的刀,比這些把都短上許多。
他看著利器刺進自己身體裡,拔出,再刺進去,閃動的刀光晃了他的眼睛,意識漸漸漂浮起來:
秦爍莽撞闖進他的世界,對他而言,這從來都是意外的幸運。當初不該一時執意強留下他,陪自己走這條盡頭是懸崖的路。
如果那時,是自己跟著秦爍走,結局可能,就不一樣了吧?……
要不是太缺錢用,我絕對不會幹這份該死的工作!
荒山野嶺的地,看守一大片墳墓,說是迷信,可誰知道世上到底有沒有孤魂野鬼啊。
臨近傍晚,正打算關門,遠遠看到一個人站在新牽來的墓前一動不動。
“喂,兄弟,到時間了。”媽的,不是看這個男人高大威猛我打不過他的份上,老子早扯嗓子開罵了。
他似乎沒聽見,我只好走過去,同時看見他盯著快看穿的墳墓長眠之主的名字——童熙曄。
還看什麼看?再看他也爬不出來了,想陪他不如你躺進去啊!我心裡罵道。
“喂,你們這裡,管收屍嗎?”他突然轉頭看著我。
“是斂葬吧?”我耐著xing子說道,“買好墓地,再付斂葬費就可以。”
“我叫秦爍——”這個男人笑起來,笑得很勾引人。
秦爍?這名字熟,準在哪裡看過。我眼睛無意望童熙曄旁邊的位置看了一眼,墓碑之上,赫然就刻著這兩個字。
媽……媽呀!我想轉身跑,卻發現腿軟的發麻,只是再看這個男人時,卻發現他眼睛亮得清澈,腿腳也實落紮在地上,心又略微安定。
這時他遞過大把錢,衝我很賊的笑:“拜託你把我弄這個地方,雖然到時找起我來可能麻煩一點。”
我木然接過錢,點點頭,腦袋帶著短路的感覺,轉身離開。隱約聽見後面低沉的聲音:
“老大,我知道都是誰出賣你,但我不知道能做掉幾個然後去找你,不要怪我,我又不住在北齋區的137號……”
那個男人,秦爍從我身邊大步超越過,向前面迅速走去,看著他背影我有種錯覺,他似乎在追逐某人的腳步,義無返顧。
秦爍揚起臉,望著天空爽朗笑起來,刀貼在他手臂上,泛著夕陽的暗紅。
老大,既然不能一起生一起活了,那麼不管上天入地,我仍要——跟你一起生活。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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