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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20-23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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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喂,真的……很痛?”孫悟空猶疑地看著呆呆的小白龍,心裡忽然害怕起來。

掙扎著化成了人形,小白龍的聲音啞啞的:“大師兄教訓夠了沒?不夠的話再來,……左右我是打不過你。”

撓了撓一頭亂亂的金髮,孫悟空伸出了手。手剛一動,敖豐已經微微哆嗦了一下,眼中有絲一閃而過的驚恐。

“我不是要打你。——”孫悟空慌忙縮回了手,看見了他眼中那縷驚懼,心裡一驚: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敖豐啊,怎麼?……

敖豐慢慢起了身,眼中是不再掩蓋的心灰意懶:“孫悟空,從今以後,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西海龍宮。再不相干了。……”

“敖豐,你……”孫悟空有點兒慌,有點兒急,還有點兒氣惱:“不就動了你兩片鱗麼?大不了,讓你也拔我的毛出氣就是。”

“孫悟空,什麼人都可以撕我的鱗片——只要他有那本事。惟獨你……不能。”敖豐望著不遠處晚霞映照下紅豔得扎眼的海水,想起了多年前那場讓他在生死關前轉了又轉的剝鱗鋸角,心裡木木的疼。

身邊的男子不語了,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望著大海,敖豐深吸了一口氣,該走了——那裡才是自己的家。……

身子剛動,已經被只火熱的大手緊緊從背後拉住了:“你想走,招惹了我以後——就這麼走了?!”愕然回頭,他的臉上由驚訝轉了黯淡:“你說的對,一直是我在招惹你,以後……我不敢啦。”

“不敢了?”對面那男人眼中的神情變得古怪了:“你沒完沒了地招惹了我五百年,現在想一走了之?”

自嘲地笑了笑,敖豐心中一片苦澀:是啊,自己怎麼就這麼不知好歹,沒完沒了呢?……

“敖豐?……”孫悟空吶吶地張了張嘴巴:“你別走。”

“和你打打鬧鬧了五百多年,要是真再看不著你了,我……”抓了抓頭,他有點找不著話了。

靜靜看著他,敖豐心中,忽然隱隱一動,象是看到有朵小小的花兒,忽然開在了這沙灘上。

“你怎麼樣?”他輕輕哼了一聲,足尖不知不覺地,將腳下的細沙碾出了個大坑。

“我會不習慣!”孫悟空忽然大叫了起來,理直氣壯:“上次在五指山下,你一氣之下一走三年,我就不習慣!”

“你還敢提那個茬!”敖豐的臉忽然紅了,想起了那個被騙到近前強索去的吻:“我只回龍宮呆了三天而已!”

“你龍宮三天就是我那裡三年!”孫悟空悶悶地哼:“那時候我以為你再不會來了,就想:將來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這小蛇揪出來,拿繩鎖了綁在我身邊。……”

“然後就任你打罵欺負。”敖豐冷哼,嘴角卻微微地翹了道微微的好看弧線:“好報我招惹你的仇。”

“少羅嗦!”孫悟空眼中的熱度象是火焰山上灼熱的高溫,燙得他有點迷糊:“你已經招惹過了——從今兒起,再不準隨便招惹什麼別的人!”

呆呆看著他,本來就頭腦簡單的龍宮三太子忽然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他……說什麼?

我……我在說什麼?孫悟空忽然覺得舌頭抽了筋。

既然已經抽了筋,不如就活動活動吧!……

迷迷糊糊地想著,已是不由自主捉住了眼前那張秀美卻錯愕的臉,輕輕吻上了那五百年前曾氣惱著狠狠蹂躪過的雙唇。滋味果然和記憶中一樣鮮明一樣美好!……

海水退潮了,潮卷潮退,留下一地五色貝殼和狼狽橫行的小螃蟹。

細軟的沙灘裡,幾隻剛孵化的小海龜從蛋殼裡爬了出來,驚喜地打量著初見的人世。半晌歪歪扭扭地爬到了近處沙灘上兩條糾纏的人影前,好奇地停下了,黑漆漆的小眼睛看著其中一個正急急剝去了另一個的衣服。……

“以前就說過……總有一天剝得你這小蛇光溜溜的……”

“死猴子,臭猴子……嗚——”另一個越來越啞越來越媚的聲音被什麼堵在了半途。……

“說好了讓我騎一輩子的,可不準再反悔!”那是誰溫柔卻霸道的語聲,穿過了五百年的風動雲流,歲月滄桑,依然鮮活有力?……

……

冷得象是幼時誤闖了海中最可怕的旋渦,身子浮沉在其間,快要一點點被吸入。用力地擺動著身後的魚尾,卻象被什麼緊緊的拽住了,不留情地拖向越來越冰冷的黑暗中心。

不能呼吸,開始嗆水。……可是這怎麼可能?他是魚,在水中自由隨意,驕傲無比的魚啊!

恍惚中,籬不解地疑惑著。

忽然地,他的手被另一隻大手拉住了,耳邊是一個低沉飄渺的聲音:“籬!……”

猛地驚醒過來,籬一身冷汗地看著看著眼前的一切,滿心恍惚。

……沒有冰冷的海水,眼前是一片明亮溫暖的陽光。沒有那自幼相隨的金色魚尾,他的下身已經永遠變成了少年那修長健美的雙腿。

還有,不是他一個人,有一雙深沉熟悉的眼眸正近在面前,只是背對著東邊陽光的來源,看不清那隱約散發著的,是什麼情緒的光芒。

默默看著那眼眸很久,籬慢慢找回了屬於他的思緒和記憶。

譴雲宮。——依然是窗外雲霞繚繞,室內永遠一片清冷的譴雲宮。

楊戩。——依然是這為之動過情、碎過心,本以為可以永不再見的楊戩。

可是,有什麼是不對的。敖豐呢?孫悟空呢?……

“在想什麼?……”趕在他發問之前,身前的人低低地問,聲音是他不熟悉的柔和。

“我怎麼在這裡?敖豐他們……在哪?”他木木地問,按住了沒著沒落的、空空的胸口。身體異常得輕,象是要飄起來。做不成了魚,該不會是可以做鳥了吧?……他苦澀地想。

很久聽不見回答,只聽得見遠處幾聲清晨的青鳥輕啼,透過天庭的空曠遙遠,穿雲破曉。

“直健將軍帶了兵將及時趕到,把我從海底救了起來。”楊戩的目光安靜而深邃,聲音聽不出起伏:“正巧見你落在一邊,就順手一併救了。”

竟是這樣啊。……籬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我上岸後,把孫悟空打跑了,至於敖豐……”那人筆直的手臂指向了庭外的瓊池:“還在老地方。”

瓊池碧水,玉柱高聳,景物依舊。……一隻一動不動的小白龍靜靜垂著頭,被五花大綁著吊在了半空。

敖豐!……滿心冰涼地看著那熟悉一幕,籬的身子動了動,似是想站起來,撲上前去。

“不要亂動!”綿軟的身體被輕輕按住了,不由分說:“他沒死也沒傷,只是昏了。”

靜靜看著籬驚恐而傷痛的眼,楊戩的聲音透著古怪:“這一次若再想救他,你……又該如何自處?”

聽著那磁xing語聲裡的引誘,籬愕然抬首。如何自處?……

是的,你該怎樣自處?……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吧,說出你是誰!楊戩的心在急促地跳,眼中有他不自知的期待。

迎著他目光的那雙眼,浮現了絲淡淡的譏諷。

慢慢掙開了他的掌握,籬躺了下去,漠然地解kai了腰間鬆散的衣帶。全身的衣物早已不知何時被換過了,清爽柔軟,裡面不著一物。開啟的剎那,少年優美的身體上所有的隱秘一覽無遺。……正好可方便玩弄吧,籬絕望地想。

眼角,是什麼再度滑過臉頰?……

不知是這舉動驚呆了,還是怎麼,身子上方沒有傳來意想中的寬衣解帶聲。等待中,那人灼灼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體。半晌,卻將他敞開在早晨微涼空氣中的身體重新用衣物裹住了。

“籬,你又流淚了。”楊戩的聲音有絲他不明白的嘶啞:“從今以後,我再不想……看見你的眼淚。”

聽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句,籬忽然打了個冷戰,想起了那個狂亂的夜。也是在這句話之後,這殘忍的男子用了一種可怕的行動懲罰了他對這威脅的無視。

睜開朦朧淚眼,籬木然地看著床上眼淚化成的兩顆渾圓珍珠,輕輕滾動著,依然散發著美麗而無情的光。

還要那人親自動手嗎?……慘然一笑,伸出頎長柔美卻瘋狂顫抖的手指,他絕望地抓起了那兩顆珍珠,猛然地探向了自己的囧囧。

“你做什麼?!……”手被忽然的大力死死握住了,抬首處,遇見的是楊戩震驚而迷亂的眼。

籬失神的眼中有迷惘,有無依,還有決然:“幹什麼?象殿下曾經做過的那樣啊。……”

木然地說著,他想起了那夜曾被殘忍地塞入體內的數顆珍珠,和它們被頂達的可怕深度。

掰開了他緊握的手心,楊戩幾乎是爭搶般,奪下了那兩顆清涼的明珠。怔怔看著他,楊戩頹然地忽然抱緊了那依然在微顫的身子,似乎想把他揉入自己的身體一般,越抱越是大力。

“籬!……籬!”他的聲音彆扭而沙啞:“我不是要你做這個!”

體會到懷中那身體的僵硬和冰涼,楊戩慢慢抬起了頭:“睡下休息吧,你的身子……在海水中浸了很久。”

似乎不敢再面對那讓他無處遁形的眼睛,手輕輕一揮,楊戩用上了很少使用的催眠術。

看著臂膀裡沉沉的睡顏,楊戩怔立了很久。半晌終於放下了籬,仔細著掖好了他身上的被子,楊戩出門來到了瓊池邊。

手指劃處,那條似是垂首昏迷的小白龍搖身而落,在空中變回了梅山六怪中最善於變化的白猿精。

“不用再演戲了。”顯聖真君楊戩的聲音沉沉的,是白猿精從沒聽過的疲倦:“你變化之術越發精進了。”。

“謝真君誇讚,不過小小障眼之術。不知真君可還有其他吩咐?”白猿精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再幫我去龍宮中問問——”楊戩沉吟著道:“失去了龍族的龍珠,除了不再能在水中暢遊呼吸外,可還有別的不妥?……”

“是,如此白猿先退了。”那白猿精施了禮欲行。

“去東海和南海問吧。……不要去西海。”他身後,楊戩淡淡道。

靜立在瓊池那碧藍的水波前,楊戩忽然縱身躍入水中。身體輕靈翩然,呼吸無阻自由,在那陌生的水域裡,是他從沒體驗過的隨意和安全。

感覺著胸中心口處那再嘔不出、吐不掉的那顆龍珠,他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落在了天際最東邊的那顆桑樹,靠近了灼熱的太陽。

手指一痛,訝然睜眼,又是那隻小青斑從水草中倏忽遊了過來,憤怒地咬住了他的小指。

靜靜不動,楊戩再沒象上次一樣惱火地將那小魚甩脫。看著手指漸漸滲出血來,血絲四散在了身邊的水波中,他腦海中忽然想起了不久前這水中,也曾有過這樣悽豔的血痕四散飄蕩,暈染開來。

“很想咬死我吧?”他看著小青斑:“用勁點。”

鬆開了咬得死死的嘴巴,小青斑憤怒地用頭撞著他的身體。

“有話想說麼?”楊戩看著那急怒的魚兒,伸手一指點向了小青斑的腦門:“你修行未夠,我也只能助你開口說話一時片刻,不能讓你成了人形。”

“楊戩!你這忘恩負義的混蛋!……”清脆稚嫩的語聲忽然從那小青斑的口中脫口而出,似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兒聲音。被這陌生的聲音嚇了一跳,小魚自己也愣了一下,嘩啦地擺了擺尾巴。

“你知道什麼?”楊戩淡淡道。

“我知道籬公子曾經從海里把你救起來,和那天晚上救我一樣!……”小青斑抽泣起來:“你當初昏迷不認識他也就罷了,可又怎麼要把籬公子剝了鱗,想要他的命呢?!”

沉默著,楊戩沒有答話。良久,他低聲開了口,聲音有點不穩:”我以為他想殺我。我以為……他去龍宮會他的情人。……”

“會情人?三太子喜歡那孫悟空喜歡得連命都不要了,會是籬公子的情人?!”小魚憤怒地淬了一口:“他倆說話的當兒,我一直在旁邊,人家光明磊落的,偏你想得那麼多,才是個真的無恥!”

說話?……說話能說出一身的吻痕來?

靜靜看著小魚,想著那日籬身上明顯的情事痕跡,楊戩的眼光有點冷了:這條小魚兒一味忠心護主,卻也是個善於撒謊的!

半晌淡淡一笑:“你也不用為他開脫,無論他回龍宮做了什麼,從今後,只有我對他好的份。”

“呸!信你倒不如信那大太子!”小青斑不屑地吐了串水泡:“那天一樣被籬公子刺得鮮血淋漓,大太子起碼沒象你一樣把他往死裡整!”

“你說什麼?”楊戩皺了眉,心中忽然一跳。

“我說那日從龍宮回來,籬公子和我正撞見敖烈那混蛋糾纏。籬公子雖然拼命反抗,拿暗藏的骨刺傷了他好幾處,可最終怎麼鬥得過你們這些如狼似虎的?!”小青斑的眼睛慢慢紅了:“早知道迴天宮會遭更大的罪,我還不如別趁機偷遊了開,銜來西海龍王的衣角求救!”

踉蹌了一下,慢慢靠在了池邊,楊戩忽然覺出了這瓊池之水的冰冷,似乎冷到了骨子裡。可心口處那點火熱卻似乎猛然燃燒起來,燒得他滿心灼痛,痛不能忍。

呆立了很久很久,楊戩將臉輕輕埋進了冰冷的水中,眼角,有滴熱熱的東西剛滲出,便溶進了四周的水中,彷彿並沒出現過。

“籬沒事了,他現在很好。”他低低道,象是對自己說,又象是對著那忠心的小魚做著保證。“不管再有什麼劫、多少難,今後有我護著他了。……”

……

再醒的時候,籬驚訝地看著身邊寬敞舒適的車廂。金黃得有些刺目的陽光從輦車外照射進來,穿過了絳紗裝飾,流蘇宛然的窗欞。

彷彿聽見了車廂裡的動靜,那隻巨大的黑犬從前方的車轅上回過頭來,一向冰冷獸xing的眼睛中,竟有了絲溫順馴良的光芒。

耳側,是呼嘯的風聲。遠處,是雪白的雲海。

手被握住了,象是這次昏睡時夢中所常常感覺的那樣。

“和我回人間吧。”目送著漸行漸遠的譴雲宮,楊戩回首靜靜看著他:“天府之國,川中平原的灌江邊上,才是我的家。”

似是不太習慣這忽然的溫柔,籬輕輕將手抽了回去,一時間,沒有說話。

“敖豐呢?……殿下。”他道。

猶豫了一下,楊戩道:“他很好,早不在天庭了。”

沉默著,籬點了點頭。

困難地開了口,楊戩低道:“籬……以後不要再叫我殿下,叫我楊戩吧。”

默默聽著這陌生的溫存語氣,籬清澈的眼中漸漸迷惘,心中卻有些隱約的明白。……有些什麼是不一樣了,象他曾經滿心渴求的那樣,來得突兀,在這隔世的時刻卻顯得如此可笑。

“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也一直……沒被允許。”他淡淡道。

深深望著他,楊戩恍然想起了以前,這少年羞澀地叫著他姓名時那眼中的光彩,和被拒絕時錯愕的黯然。

心中一痛,楊戩轉開了話題:“人間很美,四季分明的,絕不象天宮一樣永遠那麼清冷。”他繼續著剛才的自說自話:“春天草長鶯飛,秋天黃葉霜花。冬天雖然有點冷,但可以看到海底不能見到的雪。”

“楊戩,離我們從海中上來,……有多久了?”很長時間後,籬開了口。

“你昏睡了三天才醒來,後來又睡了一日。”

那就是已經虛度了四天啊,籬想。

微微笑了笑,他抬起了略顯消瘦的下頜,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楊戩,帶我去人間,看我不曾見過的景色吧。”

“你想看什麼?”有點驚喜,有點寵溺,楊戩輕輕將他攬在了懷裡。

想看什麼?……是春天的野花,秋天的黃葉,還是下雪?微微嘆息著,他嘴角是飄忽的自嘲:“如果可以——我想在四天裡看盡人間四季。”

靜靜打量著他,楊戩細不可察的微微怔了怔。

“辦不到的,對吧?”籬淡淡道,有點走神。

“籬,只要是你要的,我都可以做到。”楊戩深深看著眼前的眸子,心中忽然莫名忐忑——怎麼會如此地平靜?沒有怨懟,缺了埋怨,倒讓他強烈地不安。

“我知道。”籬點點頭,看向了雲層下遙遠的山川河流,笑得孤高:“……因為我值得。”

似乎震動了一下,楊戩不語了。

川中灌江邊的玉壘山,石徑迴旋,林木蔽天,正是暑熱的夏季。

立在了人跡罕至的山頂,楊戩舉手揮退了左右,緊緊挽住了懷中的人,微笑著遙遙指向了山腰:“山腰的二郎廟,就是我的廟宇。”

遠眺著那紅牆青瓦,籬淡淡道:“敖豐踢壞的神像,修葺好了?”

“修好了。”楊戩一頓,終於道:“那天你見到綁在柱上的,——其實不是敖豐。”

“我已想到了。”籬淡淡道。有些事已是昭然,何必一定揭了穿來,再看那血淋淋的不堪?

望著廟中那綿密通明的香菸火燭,籬有些出神:“香火很旺盛啊。”

凝望著他,楊戩有點困難地開了口:“籬,或許——我不是個好男人,可我算是個很受四方子民敬愛的好神仙。”

環視著四周富庶廣沃的川中土地,他沉聲道:“這川中原本經年內澇,岷江灌江齊齊洶湧肆n.u.e,是我來了此處後託夢給那李冰父子,才修了這造福千世的都江堰。”

“有這都江堰和二郎廟在,這川府之地,就永遠能沃野千里,不知飢謹。”他望著腳下山川林木,眼中隱約現了傲然和豪氣。

靜靜立在他身側,籬悠然看著遠處如畫風景。果然是田地廣袤,梯田層疊,耕織忙碌。

“為什麼要住在這?”半晌他輕輕問。

“因為我母親被貶下凡間,第一世投胎時來了這裡。”楊戩道。

那仙界囧囧往事中的美麗女子,現在……已入了多少輪迴,不知輾轉投生在何方了吧?籬怔然不語,想起了自己那孤獨流放的母親。

(二十二)

轉身看著籬額頭漸漸滲出的汗滴,楊戩皺了眉:忘了他一直生長在清涼的海中啊,這人間酷暑的夏,原本會讓他感到不適的難受。

“籬,從今天起,我讓你四天看盡四季。”他道,不待他的回答,雙手一劃,忽然數百里之內,景物瞬間全非。

愕然看著滿山濃翠顏色頃刻間褪成嫩綠,林間草地上春花怒放,籬屏住了呼吸。……

春天,真的是春天。一片早春氣象中,百鳥爭鳴,萬物復甦,和海中的生機盎然不同,帶著他從不曾見的人間氣息。

可是……這樣違反節氣,會不會驚擾了人間?他看著遠處青苗初長的田地,忽然有點猶豫。

“不過四天而已,過了這幾天,人間仍是如常。”似是猜到他的擔憂,楊戩笑了,不再掩飾心中濃濃的喜悅。“其實——我們還有很多個四季會永遠在一起。”

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懷中安靜的人似乎是默認了他的歡喜。

……

一日竟是如此短暫啊,立在山間,籬恍惚地想,昨天那春日勝景,尚沒全部記在心裡。

“楊戩,春天,我算看過了。”他淡淡道。

轉眼處,漫山紅葉如火如荼,遠處田間稻穀垂穗,千里金黃。這方才還青翠逼眼的山巒和田野,已是秋意盎然,別有動人之處。

痴痴看著這人間勝景,彷彿是要銘記在心一般,籬很久不語。

……

“今天該是冬天了,想看下雪麼?”第三日,這耳邊,是那人低沉的詢問。

春華秋實不再,替代了的,是山林中一片靜謐無聲,鳥獸藏盡。天空漸起漸密的雪花,初如柳絮,再似鵝毛。……氣溫驟降了,低頭看著籬額前的細汗一點點隱去,握著他漸涼的手,楊戩的心有了不知所措的不安:這樣的虛弱啊,若不是早已查明瞭失去龍珠的後果,他該會忍不住懷疑那是維繫龍族生命的必須之物了。

“殿下放心,屬下已詳問過各海龍族:都道失去龍珠後便會法力全失,再不能變回龍身,更不能在水中遨遊,卻無xing命大礙。”……耳邊那白猿精的語聲肯定,讓他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曾狠狠擊中過他的心。

若那個驕傲的人知道自己身上早已帶了避水珠,更早在海中浮沉時就已清醒,會怎樣面對自己?……不為人知地嘆口氣,楊戩慢慢摟緊了籬。

“有點冷,對不對?”他道,解kai了自己的衣袍,將那漸漸涼起來的身子裹了進來。當那柔和清瘦的腰肢貼近他的軀體時,明顯地震動了一下,有點僵硬。

似是不能容忍這僵硬,楊戩輕柔地地將籬的頭按向了自己,讓那冰冷的臉貼近了他火燙的胸口:這裡,不僅有我的心跳,還能感覺到你自己的龍珠。……

雖然無度地品嚐過這身體的每寸每分,隔著那薄薄的衣料,楊戩還是感到了漸漸的意馬心猿。微微苦笑著,他不露聲色地將籬滑幼無骨的身體向旁微微一帶,遠離了自己漸起的囧囧之源。

立在雲霧繚繞的山頂,看著四周白雪飛揚的天空,那一刻,楊戩以為尚有天荒地老的時間可容自己重新來過。

……比起尚有人煙的玉壘山,與之遙遙相望的青城山則是隱於雲霧,不見凡人了。

站在許久未踏入的青城山中仙宮裡,楊戩將不知何時已昏昏睡去的籬安放在了寢宮的床上。

山谷中一個新挖的大坑方圓數里,新鮮的泥土剛剛被善於開山掘土的郭申將軍一夜之間運去了遠方的東海,填高了最深的一處海底溝壑。

“可以勞煩風婆雷公佈法了。”他望著窗外忽然yin霾密佈的天,向身後道。

“是。……”直健將軍猶豫了一下,終於道:“可東海王說,要這大坑變成湖泊,需連落百年不遇的暴雨整整三日。到時良田變澤國,人畜餵魚鱉——怕是會觸犯天威啊!”

“我就是要這山中出現湖泊,要這湖中盛滿海水,不行?”楊戩淡淡道。

……風調雨順了幾千年的川中平原,這一夜,忽然憑空電閃雷鳴,風雲轟隆,落起了來自東海的古怪鹹雨。

……三日後,雨斷雲收,天放了晴。

因為這瓢潑大雨而解的悶熱暑氣,也在驕陽升起的那刻悄然入襲。

室中四處置放著大塊從北寒之地運來的寒冰,可這蜀地夏日的熱,已非修行短淺的山精水怪所能忍受,何況是已同凡人並無兩樣的籬?

靜靜靠近了竹榻上閉目著的籬,看了他很久,楊戩起身立在了仙宮外。舉手一揮,酷暑的天氣已倏忽改變,重回了溫暖的春天。

“殿下!”直健驚訝地看著他。

“不用說了,從今以後,這青城山附近幾百裡,不會再有夏天。”他冷冷道:“有什麼違天之處,自有我楊戩一人受那天譴。”他冷冷道。

“籬?……我帶你去個地方,在那裡,你會涼快很多。”看著籬忽然睜開的漆黑眼睛,拭去了他額頭密密的汗滴,他柔聲道。

雖然夢想過,卻還真是不習慣這有因卻無稽的溫柔啊,籬怔怔看著眼前這恍如隔世的男子,十一天了,……從海底上岸,今天已是第十一天。

任由那寬闊溫暖的手拉住了他,籬搖了搖頭:“我哪裡都不想去。”

“可那裡有你喜歡的水。”楊戩道。

水?……楊戩啊楊戩,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再不能游泳了?……靜靜看著他,籬眼中出現了自海中醒來後第一縷痛楚。

“我知道!”似是聽見了他心裡的話,楊戩慢慢地、痛苦地開了口,再不想收:“我知道當年是你從海中救了我,我知道敖豐喜歡的是孫悟空,……我知道那天從龍宮回來你是被你表兄強逼,我還知道——這次在海底,你把你的龍珠餵給了我,想用你的死懲罰我。除了這些,可還有我不曾知道的?……”

“沒有了。”籬淡淡道,似乎並不驚訝他所知道的已是這麼多。

“是沒有了?還是隻要我不說,你便永遠不會主動提?!……”忽然緊緊將那安靜的人兒強拉到眼前,楊戩臉上有了隱約的憤怒。

“楊戩……有一點。”很久,籬才思量著開了口:“那就是我從沒想過要懲罰你。”

悠悠望著窗外浮雲,他神色有絲遊離:“很久以前,我就聽說過一個美好的傳說,在那個傳說裡,有個男子英武不群,傲岸不群,天界無敵。他和我身世相似,卻劈山救母反抗天庭,做了我永遠做不到的事。……”

苦澀地笑了笑,他的語聲在室中輕柔而飄忽:“直到有一天,我在海底見到了一個人。……事後我就一直想——這個高大英俊,可又偏偏在水中無助而無害的這個人,就是我心中的楊戩了。”

“籬,你在自欺欺人。”楊戩盯住了那思緒遊離的人,殘忍地道:“你喜歡的楊戩,不該來自傳說,來自海里。讓我來告訴你一些事。——那才是我楊戩。”

轉頭看著遠處青山綠樹,他的聲音冷了:“從出生起,母親便被壓在桃山下,我是被一隻母豹喂大的。我沒試過甚麼母乳甜美,成日喝的,只是野獸的乳汁和動物的鮮血。”

目光落在了不遠處靜靜臥在樹下的黑色大犬身上,他接著道:“這嘯天犬是我從一群豺狼口中救的,那時候它還是一條小狗,又瘦又弱,卻和我一樣的兇狠倔強,被那群狼咬得見了幾處骨頭,也是一聲不叫。……哼,它想必也知道,叫有什麼用?凡事還不都得靠自己?”

頓了頓,他繼續道:“七歲時我跋山涉水找到師父,才練了這一身九天玄功。可師傅道我天生神力,稟賦絕佳,很快也教不了我了,便將我送下了山。臨別前只說我天xing善惡難辯,望我好自為之。”

籬靜靜聽著,沒有打斷他的話。

“沒有父母,沒有了師傅,那又怎樣?倒是和這不會說話、獸xing未盡的嘯天犬在一起,我反倒覺得舒坦。——從此後只是萬事隨心,逍yao自在。”停了停,楊戩自言自語:“高興了,我就佑一方水土;有人惹了,我也由著xing子殺生屠靈。”

腦海中想起了多年前那場震驚天界的叛逆行徑,他冷笑了:“只要有本事有法術,我救生母、逼玉帝,這天上地下的人看著,還不是沒人敢說二話?”

“楊戩,我一直很想問你:為什麼當初會答應幫玉帝降伏孫悟空?”籬靜靜道:“我以為你該不願意。”

“那不是幫玉帝,是幫我舅舅。”楊戩傲然道:“母親臨投胎前曾叮囑我說;玉帝和我是她僅有的親人了,此生縱然都再不能逢,在凡間,她也希望我倆再不兵戎相見。”

一時間,兩人似乎都沒了話。

“我在人間天上四處遊蕩了幾千年。我以為——我從不覺得孤單,也並不需要什麼莫名其妙的柔情蜜意。”他的聲音有絲遊移:“可我好象錯了。”

“籬,告訴我——”回首看著籬鬢邊被汗水打溼的長髮,楊戩怔怔地有些出神,終於問出了口:“如果說第一次救我,是意外的天意,可為什麼……你依然對我這樣好?——在知道我並不是你心中的天神之後。”

沉默著,籬不看他那深究而痛苦的眼神。

“是錯吧。”半晌他淡淡道:“當發現錯時,我已經輸得太徹底。”

(二十三)

震動了一下,楊戩慢慢將籬擁進了懷裡,心裡忽然絞得痛楚難當:現在說懊悔和後悔的話,是不是都是一個笑話?抱歉和自責,是不是更象是諷刺?……

沒有回答,也沒有抗拒這親密,籬依舊沉默著。

“籬……籬!你要我怎麼做?!”耳邊,那驕傲跋扈的男子的聲音低沉而痛苦。

“楊戩,我要的,——你給不起。……”籬輕聲道,閉上了眼,似乎有絲疲倦。

“你永遠不說,又怎麼知道我給不起?!?”楊戩忽然狠狠抱緊了眼前的身體。

“我有說過。”籬笑得孤傲:“我請你一定信我,你說——我不配。”

你楊戩的身體挺直了,僵立在那裡,很多曾以為未被珍藏的畫面一一恍然想起。

眼前,是誰熱切的眼神,閃動在那些短暫的情動一刻;耳邊,又是誰羞澀卻堅持的低語:“我告訴過你,我喜歡過一個人。……”

“現在我已知道了,也給得起!我們還有幾千幾萬年可以在一起,還有很長的時間讓我補償你,讓你忘記,對不對?……”

……室中安靜了,沒人再開口,壓抑而沉悶的氣氛象是這幾天落雨的天氣。

一陣大笑忽然遙遙傳了來,轉眼間近了前。一道金光和著清風雙雙落地,竟是那表情得意的孫悟空和神色依舊不忿的敖豐。

衝到近前,一把從楊戩懷中拉開了籬,敖豐輕叫起來:“你好不好?!……我早就要來看你,偏那臭猴子纏著我不放!”

籬訝然看著他,再看著一邊笑得燦爛的那人,說不出話了:這兩人,也太神出鬼沒了。

“說啊,那個三隻眼有沒有再怎樣你?”敖豐怒氣衝衝地回了頭,看著神情不變的楊戩:“那日他抱著你從海里上來時,要不是看他一副後悔得快死的衰樣,我才不會答應留下你!——要是這三隻眼口不對心,我這就帶你走!”

原來……是這樣。籬苦笑了,哪裡有什麼打跑了孫悟空,再抓了敖豐——不外是想得一句他一直得不到的主動辯解啊。

“你瞧你這小表弟哪裡不好?”孫悟空嘿嘿一笑:“我看倒是這三隻眼瘦了不少。”

“你少來煩我,臭猴子!”敖豐哼了哼,看著籬:“想不想和我們走?”

一邊,楊戩的臉色忽然微微變了,靜靜盯住了籬的嘴唇。

何其相似的一句啊,籬忽然想起了以前在天宮裡,敖豐那相同的問話。那個時候,他們都沒有滿身傷痕,都滿心痴迷。

那時拒絕了的,原來今日一樣無法捨棄。

沒有看楊戩,籬終於看著敖豐淡淡一笑:“哪裡都一樣的,我想留在這裡。”想了想,由衷地加了句:“敖豐,今天能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也再沒什麼遺憾了,這一句,他咽在了喉間。

身旁,楊戩靜靜地立著,眼中忽然光芒閃動了,竟然有點強掩不住的驚喜。

怔了怔,敖豐沒了話。

“怎樣?我說他是個死心眼的,再沒了錯吧!”孫悟空不耐地一把拉住了他:“走吧走吧,從今後這小魚是醃是煮,可是他自己和這三隻眼的家務事了。要你總來摻和?”

“你管我?”敖豐掙不脫他的手,似是又想發起怒來:“放手!……”

眼睛一瞪,孫悟空強拉起了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一樂:“小魚兒,多謝你當年叫這小蛇送來的那幾個大桃!”

看著敖豐那急惱的神情,籬微微嘆了口氣:這敖豐,怕是被吃定了呢!

“孫悟空,不要欺負他太狠。”他低低道:“更不要讓他太委屈。”

“哼!我現在一天欺負他三頓當菜吃,還加晚上一頓當宵夜。”孫悟空笑得邪氣。

訝然看著他,籬沒聽懂那話裡的曖昧,心裡一酸,清澈的眼睛看著他:“不要這樣啊,他為你——也算受了那些苦。”

“受苦?……”愕然地看著籬,孫悟空撓著頭:“明明是我受他的苦!”

“籬,——你少多嘴!”敖豐忽然漲紅了臉。

搖了搖頭,籬看向了他:“敖豐,喜歡一個人,——就讓他知道,你為他做了什麼吧。”如果我們不那麼驕傲,命運會不會改變少許?……他酸楚地想。

看著籬堅持而憂傷的眼睛,敖豐不語了,忽然恨恨地一腳踢向了身邊的人。

“孫悟空,當年他放火燒那御賜明珠,是故意的——只為也去那西天取經。”籬輕輕道,看著那神氣活現的男子忽然僵在了那裡。……

不知多久,孫悟空忽然大叫了一聲,拉起敖豐的手,猛地躥上了雲端,轉眼不見了。

星辰不知何時,已是滿眼的燦爛。銀河邊,幾大團雪白的雲朵被什麼人扯在了一處,裹住了裡面的什麼東西。

忽然那雲團裡搗動了,一個恨恨的聲音小聲地傳了出來:“臭猴子,死猴子,我剝鱗鋸角是我的事,倒要你現在來心疼了?!……”雲團東倒西歪地動起來,夾雜著拳打腳踢的動靜。

半晌雲彩不動了,幾隻花喜鵲悄悄地湊了近。

“小蛇兒——這裡還疼不疼?……”另一個聲音啞啞的,似是摸上了什麼地方。

“是你撕的,當然比他們撕得疼!”

……半晌那懊惱的聲音沒了話,忽然低低道:“敖豐,你也使勁打我踢我好不好?——你總打得不痛不癢的,害我心裡反更難受。……”

“你以為我不想啊?”雲團裡的敖豐怒叫起來:“偏你是個石頭做的,打多了只是我自己手疼!……”

正怒叫著,忽然卻沒了聲,花喜鵲漸漸聚得多了,聽著雲朵裡唇齒相接的甜美之聲。

“敖豐……敖豐。……”那人似乎低低嘆息著:“你叫我怎麼辦?”

“怎麼辦?好辦的很,只要……”甜甜的聲音忽然一低,讓外面成群的花喜鵲乍了翅膀,側了耳朵。

“什麼?你要在上面……?!”雲層裡一聲狂叫後,忽然洩氣似的沒了聲:“好,就……就依你一次。”

……這以後,雲層裡再沒聽見齊天大聖——現在的鬥戰神佛的聲音。

半夜之後,方有個慵懶而滿足的聲音低低傳了出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真對我好了。……又沒人知道,我也不會到處說。……”

似乎是被他這句話安慰的心安不少,腰痠背痛的某人跟著敖豐一起,從雲朵中懊惱地鑽出了金燦燦的頭。

一片靜謐。很久以後,呆望著四周黑壓壓的鳥群,兩人忽然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這是什麼?……”

成千上百隻平日最愛饒舌的花喜鵲被這響徹雲霄的狂叫驚起,一陣猛拍翅膀,呼啦啦地四散飛開了去。

“今晚,是七夕。……”沉默半晌,看著孫悟空那快要昏死過去的臉,敖豐困難地嚥了咽口唾沫:“它們——是來銀河給牛郎織女搭橋來的吧。”……

“籬……今晚,是七夕。”楊戩挽住了身邊的手,站在了青城山的山腰。往下望去,一片碧藍的水域夾在了山巒中間,是天宮中瓊池所不能比擬的寬廣和幽深。

銀色的月光灑在水面,水波瀲灩著,隱約現出了籬記憶中西海的模樣。

“籬,這是為你一個人造的海。”耳邊,楊戩低語:“雖比西海小了千倍,可你一個人游泳的話,該夠了。”

似乎是聽到了水上的低語,看到了水面的倒影,忽然一隻小青斑跳出了水面,歡快地游到了湖邊。憤怒地瞪了籬身邊的楊戩一眼,細細的眼睛轉向籬時,滿是擔心和關切了。

“我把這小青斑從天上帶來了,籬,喜不喜歡?”攬緊了他的腰,楊戩飛到了水邊。

輕輕伸手在水裡,籬一直有點漠然恍惚的臉上有了笑意。驚喜地摸了摸那小魚的背:“不想回西海了?……”

看著他溫和而安靜的笑容,小青斑急忙點了點頭,咧開了嘴。

“來,下水去和它說說話吧。”楊戩在一邊看著他倆,微笑了。

輕顫了一下,籬忽然閉上了眼,不敢再看那藍得幽清的水面。

“我想回去了。……”他急急道,驚恐地轉過了身。

身子被飛快地拉住了,楊戩轉到了他面前,眼中有絲痛楚:“不要逃,這岸邊……只是淺水。”

將那忽然猛烈掙扎起來的身子向懷中帶去,楊戩縱身跳入了這炎炎夏日裡清涼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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