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管府別苑已經四日有餘,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管之杭就可以甦醒了。我坐在院子,抬頭看天上的星星,這裡的天比谷中的要清澈許多,南方的氣候確實很怡人。但我還是後悔出來了。如果不出來,我就不會知道暄兒還活著,那麼一切會非常簡單。在某個剎那,我真的動過和盧鶖在一塊的念頭。可現在,我怎麼也抓不回那剎那的衝動了。
“想什麼呢?”身後忽然傳來盧鶖的聲音,我回頭,首先應入眼簾的卻是他手中的桂花糕。他好象很愛吃這個,從住進這裡的第一天,點心就沒斷過。
“管之杭明天應該就可以甦醒了。”我回答道。
“真的?”盧鶖驚喜的大叫,忘記了自己剛剛吃進一塊桂花糕。而我卻承擔了他疏忽的後果,被噴了一臉已成粉末狀的糕點。
無奈的擦了把臉,我點點頭,示意他可以絕對放心。
盧鶖把點心盤放在了石桌上,又把口中的糕點全部嚥下,最後弄了弄衣襟非常正式的看向我,認真道:“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能出谷救管大哥。”
我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道:“我只是在谷裡待煩了出來透透氣,救人不過是順便。請我出谷,你還沒那麼大的能耐。”
臉頰上忽然傳來一片溫熱,盧鶖竟然伸手直接把我的臉搬了過來與他對視:“你到底怎麼了?明明出谷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幾天就變得yin陽怪氣?”
我煩躁的開啟他的手。起身準備回屋子。他卻忽然在身後大聲把我叫住。
我有些不耐煩的回頭,想看看他還要說些什麼。不想卻等來一句:“管大哥甦醒以後,我們就回谷吧。”
我奇怪的看著他,之前還興致勃勃的要帶我去烏浙鎮感受水鎮風情,這會是怎麼了?當然我對於那個什麼水鎮並沒有太大興趣,只是盧鶖突然的轉變讓我好奇。我知道不用我說,盧鶖已經清楚我心中的疑問。
果然,看我轉過身後,他便繼續道:“你確實不適合谷外生活,我還是喜歡鬼醫谷裡的祈嵐。起碼那時候我都知道你在想什麼。咱們等管大哥一醒,就回家吧。”
我愣在那,顧不上這副月下呆立圖有多麼愚蠢,就因為盧鶖用了那四個字,咱們,回家。大腦一片空白,等我能夠重新思考時,身體已經率先作出了決定。答應,雖然那只是輕微的動了下腦袋。
盧鶖的嘴幾乎咧到下巴,他之前的煩悶似乎一掃而空,證據便是他已經回到石桌旁繼續大塊朵頤。我莞爾。他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人,出現問題,迅速解決,然後無事一身輕。我羨慕,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回谷還是不回谷,我躊躇了許久,而今天,卻yin差陽錯的就這麼決定了。比起天意,我更願意相信這是盧鶖功勞,他總有辦法用自己的堅定逼我作決斷,然後帶著我毫不猶豫的大踏步往前走。
暄兒不可能主動找我,沒有理由,我就是敢這麼肯定。所以一旦我回谷,那就等於和暄兒徹底切斷了。我忽然恨起盧鶖來,恨他一點一點蠶食我,讓我失去了尋找暄兒的力氣,而他卻一直堅定的站在那裡,從未動搖,哪怕他有過一絲絲的動搖,我都會立刻改變決定。可他沒有,殘忍卻堅決的剝奪了我的希望。
管之杭果然如我預料的一樣,在第二天中午甦醒。面色雖沒有恢復紅潤,起碼青黑色已然退盡。我冷眼的站在那裡,擺出和盧鳶一樣的姿勢看盧鶖和他的管大哥熱絡家常。管之杭想是已經從盧鳶那裡得知了盧鶖借屍還魂的來龍去脈,現下沒有一點芥蒂的在盧鶖混身摸來摸去,絲毫沒有身為病人的自覺。
“真的是鶖兒嗎,我不是在做夢?我說怎麼從一開始就覺得你的神態動作都那麼熟悉,原來真的是我的好弟弟!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我很想勸管之杭不要這麼激動,如果能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說話,最好不過了。可惜他不是盧鶖,估計讀不出我的內心所想。說到盧鶖,那傢伙也是一個勁兒的激動,我就不明白了,一個結拜大哥,怎麼感覺比自己親哥還要好。看向盧鳶,那傢伙臉色也算不上好看。
上下其手的熱烈重逢終於宣告暫停,二人進入了比較正常的交談之中。我這廂剛鬆口氣,卻又聽見管之杭在那說:“這次回來就別走了,起碼得在我這住上個一年半載的。再說你頂著這副身子在江湖上也不安全。”
我忽然發現,自己很樂意再給管之杭扎兩針,最好讓他一輩子動彈不了說話困難。挑起眉毛,我看向盧鶖,等著聽他的回答。結果發現他正望著盧鳶,盧鳶無辜的攤了攤手,我剎那間明白,管之杭並不知道盧鶖和我之間的事情。
盧鶖也明白過來,他眼珠溜溜一轉,這是他要開始說瞎話的前兆。我驚訝的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自己已經很清楚他的這些小動作了。果然,他瞬間把頭轉向管之杭,然後用聽不出一點破綻的自然聲音道:“住這可不成。我得跟著祈嵐回鬼醫谷,他答應收我為徒教我醫術了。”
管之杭聞言看向我,甦醒後第一次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上次來鬼醫谷時我根本沒注意到人群中的他,現在算是我們的初次正式見面。
“記得上次在鬼醫谷,祈兄說過從不救人的,不知如今為何不惜出谷也要救在下呢?”管之杭看向我。
我很討厭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弄不懂的問題又怎麼可能給別人答案呢。盧鶖在此刻充分發揮了他伶牙俐齒反應迅速的特質,連忙道:“我的大哥啊,你是不是那股子江湖正氣又湧現了,非得為天下人討個說法才行。告訴你,我重生之地就在鬼醫谷,這叫什麼,天意,緣分,知道嗎。我的待遇和別人肯定是不一樣的,祈嵐現在是我的至交。救你那是義不容辭。”
我無奈望天,實在無顏面對管之杭的坦蕩眼神。餘光裡,盧鳶也在望。
估計管之杭大病初癒腦袋也不大靈光,再加上盧鶖一頓亂扯胡掰,竟也矇混過關。不過最終讓管之杭放人的也僅僅是盧鶖的那句:“學了醫術,我才能保護好自己啊。”
管之杭對盧鶖的關心,似乎已經隱約超過了義兄的範疇。
“就算不在我這住,短時間內你恐怕也回不去鬼醫谷了。”管之杭忽然說道,“記得我和你說過,夏語暄其實是夏家堡的大公子吧。”
盧鶖點頭。我卻有些驚訝,我從來不知道暄兒還有這麼一層背景。
“我聽別人說,夏天麟正在暗中四處找你呢。”管之杭繼續道,“應該說,他是在四處尋找夏語暄。”
“為什麼呢,他們不是早就不來往了麼?”盧鶖問,我卻也豎起耳朵等待答案。
“自己的老爹年事已高,晚年忽然思念起被自己趕出去的大兒子,於是小兒子就出門來找自己的哥哥了。”
“找著了又怎麼樣呢,我可不覺得他會輕易回去。”盧鶖中肯的說出自己的看法。我也同意,依我對暄兒的瞭解,如果他真是被趕出來的,那麼根本不可能回去。
“真正的夏語暄也許不肯,但現在在這裡的是你啊。”管之杭忽然這麼說。
“哥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你讓我去假冒夏語暄?”盧鶖驚訝。
“什麼叫假冒?你本來就是啊。夏老爺子我見過,行事光明磊落嫉惡如仇,就是脾氣暴躁了點。想來也很後悔自己當年的舉動,人一老,就很脆弱了。再說了,那麼多人知道你出現在鬼醫谷,就算你不去,夏天麟也會找上門的。”管之杭繼續勸說。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管之杭在江湖上能闖出如此名號,並且人脈甚廣了。一個人在重病癒之際還能想著關心他人的家事,何等的胸懷。
“哥啊,你都說那夏老爺子嫉惡如仇了,到夏家堡還不得把我這不肖子的腿打折啊。”盧鶖總能第一時間考慮到生命安全方面。重生的人都對生命格外珍惜。
“我不說了麼,年紀一大,火氣就磨沒了。你放心,虎毒不食子,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管之杭似乎已經看見了勝利的曙光,繼續加大力氣鼓吹。
果然,盧鶖的態度已經鬆動。只見他低頭考慮很久,最後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心似的抬頭,鄭重道:“我去。就算是對這副身體的報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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